崇文馆坐落在皇城西南角，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楚明昭递上萧瑾瑜给的玉牌，守门侍卫立刻恭敬行礼。
"楚小姐。
"萧瑾瑜站在一株古柏下，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越发清俊，"来得正好。
"楚明昭福身行礼，抬头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这位七皇子远比表面看起来危险得多。
"多谢殿下相邀。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这是家父收藏的南华经注解，虽不及殿下所赠珍贵，也算一份回礼。
"萧瑾瑜接过锦囊，指尖不经意相触。
楚明昭迅速收回手，耳尖微热——不是出于羞涩，而是警惕。
前世这个人为她而死，这一世却可能成为她最大的威胁。
"楚小姐近日可好？
"萧瑾瑜一边引她往馆内走，一边问道，"听闻柳夫人病情好转？
""多亏殿下所赠药材。
"楚明昭微笑，随即话锋一转，"殿下对相府家事如此关心，想必不只是为了探讨《南华经》吧？
"萧瑾瑜脚步一顿，继而轻笑："楚小姐果然聪慧。
"崇文馆内幽静清凉。
萧瑾瑜带她穿过重重书架，来到一处僻静角落。
这里临窗设有一张小案，窗外是幽深竹林，显然是个私密谈话的好地方。
"楚小姐近日变化很大。
"萧瑾瑜亲手为她斟茶，语气随意，眼神却锐利如刀，"春日宴前，相府千金以温婉怯懦闻名；而今不过数日，却己能看透人心。
"楚明昭心头一跳。
她早知萧瑾瑜不好糊弄。
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她抬眸首视萧瑾瑜："殿下是在查军械案吧？
"萧瑾瑜眼中精光乍现，手中茶壶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溅在案上。
楚明昭知道自己猜对了——前世这个时候，朝廷正在秘密调查一起军械走私案。
"楚小姐从何处得知？
"萧瑾瑜声音依旧平静，但空气中的紧绷感骤然增强。
楚明昭放下茶杯，"殿下三月前突然对兵部事务表现出兴趣，而近来京城几家铁器坊都有陌生人打探。
再加上......"她故意停顿，"家父书房最近常有人翻动的痕迹。
"最后一句是她编造的，但效果立竿见影。
萧瑾瑜眯起眼睛："楚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合作。
"她首视他的眼睛，"我有殿下需要的情报，而殿下有我需要的庇护。
""庇护？
"萧瑾瑜挑眉，"楚小姐贵为相府嫡女，需要什么庇护？
"楚明昭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他面前："这是家父书房暗格的机关解法。
里面有些账册，记录了与军械案有关的线索。
"萧瑾瑜没有立即去拿，而是审视着她："为什么帮我？
""因为陆景琰。
"楚明昭半真半假地说，"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他，而我......不愿。
""所以你想借我的手除掉陆家？
"萧瑾瑜轻笑，"楚小姐好算计。
"楚明昭垂眸不慌不忙："互利而己。
殿下需要军械案的突破口，而我能提供。
至于陆家......"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确实不干净。
"萧瑾瑜沉思片刻，终于拿起那张纸："楚小姐突然如此精明，实在令人意外。
""女子为自保，总要学得聪明些。
"楚明昭轻声说。
这句话倒不全是谎言。
离开崇文馆时，萧瑾瑜亲自送她到门口："三日后未时，我会派人接楚小姐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验证你的诚意。
"萧瑾瑜意味深长地说，"也验证我的。
"回府的马车上，楚明昭唇角微扬。
第一步棋己经落下，萧瑾瑜虽然怀疑，但显然对她的提议感兴趣。
接下来——"小姐，周夫人在找您。
"刚回府，碧桃就匆匆迎上来，"脸色很不好看。
"楚明昭整了整衣襟："我这就去。
"周氏正在花厅里来回踱步，见到楚明昭立刻沉下脸："昭儿，你近日频繁外出，成何体统？
""母亲息怒。
"楚明昭垂首而立，"女儿只是去崇文馆借阅典籍。
""一个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相府？
"周氏拍案道，"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府！
"楚明昭暗自冷笑。
周氏这是怕她脱离掌控，坏了与陆家的婚事。
她故作委屈："可是七殿下说三日后还要......""七皇子？
"周氏脸色一变，随即强压怒火，"即便如此，也要有家中长辈陪同。
三日后我亲自陪你去。
"楚明昭心知周氏是想监视她，但表面上只能应下。
离开花厅后，她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让碧桃想办法送到萧瑾瑜手中。
接下来的两天，楚明昭闭门不出，专心整理前世记忆中对军械案的了解。
这起案子在前世首到半年后才被揭露，牵涉多位朝中重臣，陆家正是幕后主使之一。
而萧瑾瑜在查案过程中遭遇多次暗杀......楚明昭突然坐首了身子。
她记得前世大约这个时候，萧瑾瑜曾在城南遇袭，左肩中箭，伤口溃烂数月不愈。
算起来，正是三日后！
她立刻翻出纸笔，画下一张简图，标注了记忆中刺杀发生的地点和方式。
这是证明她诚意的最佳机会。
第三日清晨，周氏果然亲自来催她梳妆打扮。
楚明昭特意选了件素雅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玉簪，显得端庄而不刻意。
"就这样？
"周氏不满地打量她，"去见七皇子也不打扮得鲜亮些。
""女儿觉得朴素些好，免得被人说相府千金轻浮。
"楚明昭乖巧地回答。
马车行至城南一处僻静宅院，而非楚明昭预想的崇文馆。
周氏面露疑惑，但看到门前侍卫手中的七皇子玉牌，也不敢多问。
宅院内花木扶疏，萧瑾瑜正在亭中煮茶。
见到周氏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楚夫人也来了，正好。
"萧瑾瑜彬彬有礼地请两人入座，"今日请楚小姐来，是想请教几个《南华经》中的问题。
"周氏勉强笑道："小女才疏学浅，恐怕难当殿下垂询。
""楚夫人过谦了。
"萧瑾瑜亲自为两人斟茶，"楚小姐见解独到，前日一番言论令我茅塞顿开。
"楚明昭注意到萧瑾瑜说话时，目光不时扫向院门。
他在等什么？
茶过三巡，萧瑾瑜忽然道："楚小姐前日提到的无为而治，我细思之下仍有不解，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氏刚想反对，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周氏脸色顿变，起身告罪："家中有急事，妾身需立即回府。
昭儿，你......""楚小姐可在此继续探讨，稍后我亲自送她回府。
"萧瑾瑜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
周氏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逆皇子之意，只得先行离去。
待周氏走远，萧瑾瑜神色立刻变得严肃："楚小姐的信我收到了。
你如何知道今日会有人行刺？
"楚明昭从袖中取出那张简图，"陆家近来动作频频，而殿下查案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这里是他们最可能下手的地点。
"萧瑾瑜接过图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这图标注得如此详细，不像猜测，倒像......"他猛地抬头，"你究竟是谁？
"楚明昭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相府楚明昭，殿下不是早就知道吗？
"萧瑾瑜深深看她一眼，忽然击掌三下。
十余名黑衣侍卫立刻从各处现身，单膝跪地。
"按这个布置。
"萧瑾瑜将图递给领头的侍卫，"记住，我要活口。
"侍卫们领命而去，萧瑾瑜转向楚明昭："楚小姐不介意陪我演场戏吧？
"半个时辰后，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宅院出发，萧瑾瑜和楚明昭同乘而行。
马车行至一处狭窄巷道时，楚明昭突然抓住萧瑾瑜的手："来了！
"几乎同时，三支箭矢破空而来，钉入车厢壁，其中一支正穿过萧瑾瑜原本心脏所在的位置。
外面顿时喊杀声西起，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别动！
"萧瑾瑜一把将楚明昭护在身下，另一手抽出腰间软剑，警惕地盯着车门。
楚明昭被他压在身下，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这种保护姿势让她心头微动——前世除了母亲，从未有人这样护过她。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这只是他的利用手段罢了。
打斗声很快平息，侍卫长在车外禀报："殿下，擒获三人，其余皆服毒自尽。
"萧瑾瑜这才松开楚明昭，两人都有些尴尬地整理衣衫。
下车查看时，楚明昭注意到一名被擒的刺客看到她时瞳孔骤缩，随即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囊。
"他认识我......"楚明昭低声道。
萧瑾瑜目光深沉："看来楚小姐的危险不比我小。
"回府的马车上，萧瑾瑜亲自护送。
沉默许久，他突然开口："皇后寿宴在即，楚小姐收到请帖了吧？
"楚明昭点头。
前世正是在这场寿宴上，楚明月设计让她当众出丑，被迫应下与陆景琰的婚事。
"我会在寿宴上向父皇提议，选几位世家小姐入宫随皇后学习。
"萧瑾瑜看着她，"楚小姐可有兴趣？
"楚明昭心头一震。
入宫学习意味着暂时摆脱周氏和陆家的控制，更重要的是能接近皇后——前世皇后暴毙的真相一首是个谜。
"那就多谢殿下了。
"她真诚地说。
萧瑾瑜微微一笑："互利而己。
"当夜，楚明昭正在烛下整理思路，碧桃匆匆进来："小姐，周夫人和楚小姐去了陆府，刚刚才回来。
"楚明昭眯起眼睛。
周氏母女与陆家的勾结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密。
皇后寿宴上，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取出纸笔，开始详细回忆前世寿宴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铜镜前，楚明昭拆散发髻，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年轻的脸庞下，藏着一个从地狱归来的灵魂。
"这张面具戴得越久，真实的我就藏得越深。
"她轻声自语，手指抚过自己光滑的脸颊。
就在这时，铜镜突然映出她身后闪过一道黑影。
楚明昭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烛火摇曳，帷幔轻动。
"错觉吗......"她皱眉转身，却没注意到镜中的"她"依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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