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想象自己冲出那扇门的样子。
冲下楼,穿过那条巷子,撞开防盗门,跳上一辆公交,不回头地逃走。
像电影里那样,动作一气呵成,背景音乐起,命运改写。
但现实没有音乐,只有门口的锁。
自从那通电话之后,我每天都在装,装成一个“热爱平台”的准骨干。
喊口号要喊得最响,话术背得最熟,连洗碗的时候都要附和别人讲的“人生系统论”。
我也试着“配合成长”,比如在“日清”会议上发言说:“今天我领悟到一个点,我们不能让亲情羁绊梦想。”
说完我自己都差点笑场。
可我明白,这是生存。
越是“像”,越容易被放松警惕。
机会就在一次“晨训”之后。
那天早上五点,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客厅排队喊口号,声音还没散,涛哥手机响了,说是“上头有培训任务”,他得带两人去趟外围点。
我主动请缨,说“我最近状态不错,想多接触一点实际操作”,他看了我几秒,点点头。
我们三人出门,外加一个“司机老哥”,开的是辆改装的五菱面包。
我坐副驾,后排一哥们明显是新带的,沉默寡言。
我们先去了一个偏远小区,说是送点资料,等进去之后,涛哥在楼上讲话,那司机点了根烟,在车里守着。
我跟那新人小声说:“我出去买瓶水。”
他没多想,点点头。
我推开车门,走进小区楼下的便利店,绕过货架,首奔侧门。
跑。
我穿过绿化带,越过一堵矮墙,窜进了旁边的大街。
阳光很刺眼,脚下的路像冒烟,我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只知道不能回头。
我一路冲到公交站,恰好有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大巴。
我扒着门喊:“师傅!
开门,我有急事!”
司机皱了皱眉,还是让上了车。
我坐在最后一排,浑身汗湿,手机、证件都没在身上,只带着身上藏着的几十块钱。
我盯着窗外,心跳得像擂鼓。
这是自由的味道吗?
就在我以为逃出生天时,车门被猛地打开——“兄弟,哟,原来你在这儿。”
老宋站在车门口,笑容像把钩子。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有我的名字、照片,还有两个字:“控表”。
他后头跟着两个“外围组”的兄弟,脸上没笑。
司机不耐烦:“你们干嘛?”
老宋笑道:“朋友,误会。
他是我们公司实习生,精神出了点小状况。”
我挣扎着起身,张口就想喊“我不是——”可一个人己经站到我身后,手臂卡住我肩膀:“野子,别闹,咱们回去谈谈。”
司机没有阻拦。
他们不是扯,不是拖,只是按住我肩膀,像带回走失的孩子那样,带下了车。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不是你跑不跑得掉,而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你要跑。
那天晚上,我被“特别关照”。
他们没有打我,但也没有让我睡。
他们把我安排进了“观察寝”,和两个“上线”住一起。
床头是《五级三阶制》,墙上是“系统思维图”,天花板贴着“只要坚持,奇迹会发生”的标语。
半夜我突然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女人。
她走进房间那一刻,香味先到了。
不是香水,是那种成熟女人身上特有的体温香气,像酒,像熟透的桃子。
她披着米白色的真丝睡袍,深V开到胸口,脚步轻盈却不拖泥带水。
灯光打在她身上,轮廓柔软,却有种凌驾众人之上的从容。
“你是那个‘跑过’的小孩?”
她走近我,眼神像蒙着纱的刀锋,柔得下不来,冷得透骨。
我不敢看她眼睛。
她却笑了,嘴角勾起一点:“别紧张,这里不是牢,也不是家,是交易场。”
她低头看我又问了一遍:“你是那个‘跑过’的人?”
我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她点了根烟,轻轻吐了口气:“这不是你第一个夜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走时,袍角掠过我腿边,像蛇尾扫过。
长发披肩,穿着睡衣,眼神像雾。
转身离开,睡衣下摆掠过门框,那香味像熟透了的桃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江晚晴,是组织里地位最高的女人。
她的身份模糊:说是老大的情人,也有人说她原本是南方某个“大园区”的技术组骨干,被“转来”专门管“人”。
她的出现,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系统中的**“隐形力量”**。
—第二天白天,我坐在楼道口装着翻笔记。
另一个女孩走了过来,端着一盆刚洗的衣服,冲我笑了笑。
她端着一盆湿衣服走过阳台时,阳光正好落在她肩上。
细瘦的锁骨、清淡的发香、汗水浸湿的T恤下轮廓若隐若现。
她不像别人那样“兴奋”或“麻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看一个还在挣扎的人。
“还跑吗?”
她问,眼里没有调侃,只有一种略带悲悯的平静。
她蹲下晾衣服时,白皙的膝盖擦过我视线,我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
她坐在我旁边,嗅着阳光下湿衣服的味道:“其实我也跑过,只不过后来学乖了。”
“你为什么留下?”
我问。
“因为跑得不够快。”
她说完,站起身走了。
她叫沈珊,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的“同龄人”。
她不像别人那么“洗得干净”,眼神还留有人的温度。
那天之后,我的日子开始变了。
我不再幻想逃跑,而是开始学习“生存”。
不是活着——是活成他们的一员。
而每一步,都像是往深水里迈一脚。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