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
眼前是产婆沾满血的手，耳边是婆婆尖利的咒骂："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
""救...救孩子..."王秀兰挣扎着伸手，却看见自己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布满淤青。
"赔钱货！
"丈夫刘志强的皮鞋狠狠踹在我腰上，"早死早干净！
"剧痛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王秀兰猛地睁开眼睛，冰冷的灶台边沿硌得手肘生疼。
一盆刺骨的井水摆在面前，她的双手泡得发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晚没洗干净的番薯皮。
1982年11月17日，日历上的数字像刀子一样扎进眼睛——她重生了，回到了被卖给刘家的前一天。
"死丫头还磨蹭？
"父亲王建国旱烟杆重重敲在门框上，"刘家一会儿就来下聘，赶紧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
"她抬头，看见王建国脚上那双打着补丁的解放鞋——鞋底沾着新鲜的紫云英花瓣。
村支书家院墙外才种着这种花，他刚才定是去送礼了。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秀兰娘李桂琴佝偻着腰走出来，手里捧着件半新的蓝布衫，领口还缀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
"娘连夜给你改的......"她声音比蚊子还轻，眼睛却一首瞟着王建国的反应。
秀兰接过衣服，第三颗纽扣果然用红线缠得死死的——前世这件衣服被刘志强扯烂时，秀兰娘躲在灶台后头哭了一整夜。
王家宝突然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鸡腿，脸上还挂着大鼻涕，嚷着："爹！
刘叔带自行车来了！
"他故意撞了王秀兰一下，她手里的木盆哐当砸在地上。
院门外传来清脆的车铃声。
透过破了的窗纸，王秀兰看见村上会计——刘铁柱推着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从院外往里进。
刘志强跟在自行车后头，十八九岁的年纪，腰间却己经别了把弹簧刀——后来就是这把刀，在王秀兰逃回娘家时扎穿了她的手掌。
"王老哥，这是二百块彩礼。
"刘铁柱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个红纸包，两张"大团结"故意露在外面，"要不是看中你家闺女有初中文化......"王建国搓着手凑过去，不住的点着头，王秀兰清楚看见他后颈的汗把的确良衬衫浸透了一片。
这个在外面唯唯诺诺的男人，只有在家却会抡起烧火棍打人。
王建国突然从堂屋探出半个身子，旱烟杆在门框上敲得梆梆响："秀兰！
磨蹭什么呢？
还不快出来见人！
"院子里刘志强正用他那把弹簧刀削着梨皮，果皮打着旋儿落在她家刚扫净的泥地上。
刘志强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却己经沾上了黄腻的汗渍。
秀兰缩着脖子站起来慢腾腾的走出去，"叫人啊！
"王建国在她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记。
秀兰顺势往前踉跄两步，正好看见刘铁柱中山装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和村里记工分用的那支一模一样，那是公社给大队会计配的"金星"牌。
"刘叔、志强哥"王秀兰结结巴巴地说话，手指绞着衣角发抖。
回去把，王建国大手一挥，王秀兰回到厨房继续干活，耳朵却竖着听外间谈话："...农机站那批柴油..."“这丫头老实，会干活”王建国拼命的推销着秀兰，很怕他们相不中，后来秀兰隐隐约约的听到，"毕业证我锁起来了......她跑不了。
"秀兰突然笑出声。
多可笑啊，前世首到被家暴流产秀兰才知道，我的毕业证值二百块，而接生婆只要五块钱就能救活她的孩子。
笑声惊飞了院里啄食的母鸡，弟弟刚折的纸飞机一头栽进潲水桶。
“秀兰，你过来”秀兰娘听到笑声，猛地拽她进屋，用粗糙的手把她的嘴堵着。
摸摸索索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
这是李桂琴去年去公社帮工给的，藏到了现在。
"妮儿......"她手抖得厉害，糖纸窸窣作响，"刘家条件好，刘铁柱管着全村工分，还是县里农机账的"能人，咱得罪不起......"秀兰掰开她娘蜷曲的手指，糖块己经有些化了。
前世这两颗糖是在她出嫁那天给的，后来被王家宝抢走了一块，另一块在结婚后挨打时掉进了阴沟里，一口都没吃到嘴。
院外传来王建国夸张的笑声和刘志强的咳嗽声。
秀兰摸到炕沿下那道刻痕——那是十三岁那年，她偷偷用铅笔刀刻下的县一中录取分数线。
可惜了，初中毕业后她就在没去过学校了。。窗纸上的破洞漏进一缕光，正好照在她生满冻疮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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