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站在讲台上，指尖捏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微潮的座位表。
九月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根被无限延长的坐标轴。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副眼镜是上个月新配的，镜片比原先厚了0.5毫米，母亲带他去验光时，医生说他用眼过度，再这样下去，度数还会涨。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像一锅煮沸的水，气泡不断上浮、破裂。
有人在抱怨暑假作业太多，有人在讨论新学期的社团招新，还有后排几个男生在传阅一本篮球杂志，封面上的球星正做出一个漂亮的扣篮动作。
周明远的视线扫过整个教室，最终落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林小满正用手指蘸着矿泉水，在桌面上画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颗颗被碾碎的钻石。
"按学号坐。
"周明远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因为他看见陈阳正把篮球往林小满空着的椅背上扣。
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让他后颈发紧，就像上周物理课演示的毛皮摩擦橡胶棒实验，静电让他的头发微微竖起。
林小满突然抬头，阳光穿过她指间的水滴，在周明远的眼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班长，"她晃了晃手里的真知棒，塑料包装发出窸窣的响声，"荔枝味，最后一根了。
"周明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书包侧袋里躺着三支同款黑色水笔，是母亲昨晚清点过的，还有一盒薄荷糖，包装上写着"提神醒脑，专注学习"。
而此刻，他想的却是去年冬天林小满分给他的那支草莓味棒棒糖，糖纸现在还夹在他的《五年高考》第173页，那道立体几何题的旁边。
"不用。
"他转过身，却撞到了抱着一摞《瓦尔登湖》的苏静。
精装书的硬角在他锁骨处硌出一道红痕，而苏静的保温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滚到了赵雨菲限量版运动鞋旁边。
"晦气。
"赵雨菲的香水味混着圆珠笔在同学录上划拉的沙沙声。
她今天涂了透明指甲油，指尖在课桌上敲出细碎的节奏，"陈阳，你家超市还招兼职吗？
我表姐想赚点外快。
"篮球在陈阳指尖停住旋转。
他想起父亲昨天搬货时扭伤的腰，膏药的味道浸透了他们家二楼的小客厅，连早饭的豆浆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招啊，"他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时薪十二块五，够买你半片水钻。
"全班哄笑起来。
周明远的目光却落在林小满的物理课本上——她在扉页画了五线谱，音符像散落的星子，而他的学号17紧挨着她的18，在座位表上构成最小质数对。
窗外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树影斑驳地投在林小满的侧脸上。
周明远想起暑假参加数学集训时，老师讲过的一个概念：“初始条件决定系统演化”。
此刻，他站在讲台上，看着教室里错落的桌椅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意识到——他们的高三，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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