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个瞬间似乎被拉长了。
沈飞努力地抬起头。
耳朵里似乎有人开着挖机，耳鸣不断。
眼前片片重影，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住了。
他努力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下。
但时间似乎被人切成了无数个小格，画面变成一帧一帧缓慢滑动。
朦胧的光影中，他看到穿透排气扇的光线中飘舞着粒粒尘埃。
镶嵌在斑驳墙壁上的排气扇扇叶缓慢地转动着，搅动的气流牵引着微尘与粒子往漩涡里飘去。
这矛盾的一幕让沈飞感到疑惑。
明明眼前一片模糊，但空中飘舞的微尘他却看得粒粒分明。
耳中明明一片嘈杂，但他却能清晰听见抽风机扇叶转动时发出的呼呼声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
飘散的意识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被拉长的时间也恢复了正常。
展现在沈飞面前的是一个光线昏暗的网吧，窗户都被人用布遮掩了起来，只有几缕光线透过排气扇的缝隙顽强地钻了进来。
眼前是几排被因为长期被二手烟浸泡变得油光发亮的电脑显示器。
除了几台还在运行着显示器，其他电脑都是关机的状态。
还在开着的显示器自动锁屏后，屏幕不时跳出的屏保转换着各色的光影。
而还在开启着的显示器前的椅子上，无一例外都瘫睡着一个人，睡姿各异。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飞喉咙干得要冒烟，一种连抽了几包烟以后喉咙发痒的恶心感传来，让他想吐。
他拿起了自己眼前电脑桌前的一瓶喝了一半的冰红茶灌了几口。
喉咙的不适并没有消失，但比刚才要舒服了一点。
恢复了一点精神的他再次观察了起来。
明明昨晚我还在家里喝酒来着，怎么一觉睡醒到这破网吧来了？
沈飞记得很清楚，昨天是自己亡妻李若溪的忌日，同时也是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的忌日。
具体喝了多少他不记得了，只知道喝了很多很多，首到酒都快倒灌到喉咙无法再喝为止。
每年这个日子，他都会大醉一场。
只有把自己灌醉，他才能忘记李若溪死前拉着他的手说:“沈飞，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你毁了我一生”的那个画面。
李若溪临死前那如同刀一般插进他心里的眼神如同梦魇一般时常折磨着他。
他只能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个日子他印象深刻，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去上网。
但究竟又是谁把他弄到了这里？
他看向旁边。
一个头上染得五颜六色如同鸡窝一般的年轻人正瘫坐在椅子上。
为了睡得更舒服，他上半身缩在椅子里，没穿鞋带着黑泥的双脚搭在了电脑桌上。
说实话，沈飞己经很久没有见到有哪个年轻人把头发染得这么乱七八糟了。
特别在魔都这个地方，年轻人更加洋气，也更注重外表。
没人会穿着人字拖，穿着一条宽大得能当裙子的篮球裤出门。
由于他整个上半身都缩进了椅子里，网吧里的空调又开得有点大，年轻人缩成了一团，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
但这半张脸却让沈飞感到莫名的熟悉。
“戳头？”
看到这张脸，沈飞忽然想起一个十多年未见的玩伴——沈天浩。
沈天浩是他同宗里的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自己还是他的族叔。
二人从小玩泥巴玩到大，读书也是同一个班，关系曾经很铁。
“戳头”是他们这里的地方方言的一个外号，意思跟叼毛差不多。
但两人己经十多年未见了，自从他去了魔都，两人就逐渐失去了联系。
今日再见到这个侧脸，无数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
那个肆意飞扬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片段如电影般一幕幕闪过。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沈飞叫了一声：“戳头？”
声音嘶哑，但效果却是明显。
旁边这个年轻人听到声音动了一下，睁了一下眼睛，嘟哝道：“叫个JB，老子刚要睡着。”
说着又扭动了一下身体，脸转向沈飞一边，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等年轻人整个全脸露出来，再看到他上臂肱二头肌的位置那个可笑又没有上色的斧头纹身的时候，沈飞蓦然一惊。
哎哟~我草~我草草草~还真是戳头这个叼毛。
而且还是年轻时候的戳头。
这是见鬼了。
他身上的纹身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他去纹的时候说好跟纹身师父说的两百，但由于两人搜遍全身也只拿出了一百二十块钱，所以最后纹了一半，只纹了轮廓，没钱上色。
这件事他印象极为深刻。
首到他去了魔都，这个纹身依然是半成品。
所以，他完全可以确定，旁边这个年轻人就是戳头——沈天浩无疑。
沈飞大惊。
他竟然遇到了年轻时的戳头。
在他记忆中，他离开家乡时戳头才二十岁。
但这个头发应该是他们高二暑假时染的，当时只染了一个月不到，开学回学校以后就让校长拿剪刀亲自剪了。
所以，他遇到了十七岁的戳头？
而我呢？
难道重生了？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如同春天的野草般疯狂生长无法抑止。
他忐忑地站了起来，举起手。
狠狠地扇了……戳头一巴掌。
“我草~”戳头一个激灵，吓了大跳，将桌子上的电脑屏幕都踹翻了，险些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煞笔吧你？”
戳头反应过来以后骂了一句。
等彻底看清楚真的是戳头以后，沈飞立即朝卫生间冲去。
这个网吧他还有印象，毕竟前世在这里通宵过不少次。
来到卫生间，沈飞揣着如同小母鸡第一次下蛋那般忐忑又紧张的心情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我草~~~~~~~~~~”沈飞嚎了一声。
声音之响，响彻整个网吧。
“一大早的，发神经啊。”
“我草，哪个煞笔？”
“我草~”网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被吵醒，睡得正香的网管也被吵醒，骂骂咧咧了起来。
而正看向镜子里的沈飞却是一脸惊喜的连扇了自己几个大巴掌，又哭又笑。
镜子里的他顶着一头杂乱枯黄的头发，正是方兴未艾年轻的自己，两天没有洗澡洗脸的他虽然一脸颓废，眼睛通红，但亢奋之色却是清晰可见。
“老子重生了，老子重生了。
哈哈哈~”脸上传来的痛觉让沈飞无比的惊喜。
他真的重生了。
那么上辈子犯的错这辈子就有机会弥补了。
李若溪，你等着，这辈子我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说出那句话了。
沈飞握起拳头默默地对着镜子里的他说了一句。
想罢，他冲出了卫生间，跑到原来的座位上，拿起一串钥匙就往网吧外跑去。
“等等我，大飞，你疯了。”
片刻，网吧外一阵鬼火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戳头刚跑到门口还没来得及上车，那鬼火就鬼哭狼嚎地一路蹿了出去。
“等等，我还没上车呢。”
戳头看着冒烟的鬼火一路远去，喊了一声，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火闪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消失在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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