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李当阳猛然惊醒大叫,浑身冷汗浸透。
大口喘息,心脏如擂鼓般跳动,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睁开双眼,眼前只有桥洞黑黢黢的顶,心里却是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景象——父亲嘶吼,母亲倒地,妹妹伸手向他求救却被钩索贯穿胸膛如同提一条板鸭一样拎走……那一夜缠绕着他,从未放过。
“忑码的,小臂栽子叫唤什么!”
李当阳后脑挨了一拳。
被吵醒的流浪汉又骂:“晚上再吵吵老子弄死你!”
李当阳满脸讪笑地点头哈腰,那人才睡下。
可李当阳睡不着,每晚入睡都需要很大功夫。
贫民窟桥洞下的臭水,老鼠和臭蛆,流浪汉的霉味…两个月前他的生活还不是这样。
他的父亲李怀山曾是安淮镇最受尊敬 的商人,早年间去极北边境跟蛮族做外贸,挣了不少真金白银。
为人任侠还乐善好施,跟江湖人士多有往来,在民间也是有口皆碑。
安淮李家也算是世俗中一个大家族,全族上下七八十口人。
李当阳是族长李怀山长子,年己16岁,自小聪慧熟读圣贤书。
李怀山对他可谓给予厚望,带其数次北上做生意,带其与江湖豪侠和各地富商大贾引荐,将李当阳当家族更进一步的希望来培养。
“当阳,为父当年白手起家从个贩夫走卒干到今天这一步,你有我的底子,将来好好干,指不定能进朝为官,甚至跟步入仙家门槛都有可能的啊!
到时候,咱李家才算真真正正的发达。”
这世上确是有仙人的,只不过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等到了王公贵族那一步说不定就能见到。
传闻里,那仙人施展百般法术,降妖除魔,有通天彻地之能。
既有仙人,那必是有些邪魔妖兽,而这些就是平民可以接触到的了。
人族城镇西周均是未开发的丛林、山谷、沼泽地。
偶有妖兽窜入城镇行凶吃人,只是靠近城镇的森林外围没什么强大妖魔,城镇官府的卫队都可将其剿灭,无需仙人出手。
那些仙人,想必是在蛮荒更深处除魔卫道罢!
族长李怀山的毕生梦想,就是他李家也能出个修仙种子,将来当个仙家门户。
只可惜这个梦想大概是无法实现。
因为李家除了李当阳都死绝了。
两个月前的夜晚,仙人降临了。
数名身着白衣的仙人闯入李家宅院,要抓走李当阳的妹妹李鸾。
李怀山一开始大喜过望,以为是女儿的修行资质过人被仙家挑中,跑出屋去想要款待那仙人们。
李当阳作为长子,自然也要跟出去。
可当李怀山看到女儿被那为首男人用锁链穿了琵琶骨提起时,李怀山脸上的喜悦变为惊恐。
李鸾的血顺着衣服哗啦啦淌了一地。
李怀山跪地磕头,“诸位仙师,小人是安淮李家的族长李怀山,仙师何故对我女儿下此狠手啊!”
没有解释也没有理由,那几位白衣仙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李怀山急了,上前抓住一个矮胖仙人的裤子,便跪地不起。
那仙人脸色突变,不再装得高雅,怒骂到:“猪猡,你敢碰老子的衣服!”
随手一巴掌将李怀山扇出五米开外。
李怀山迅速爬起,再度上前吼道:“山上仙家也不能如此行事吧!
随意抓走…”话音未落,那矮胖仙人扭头狞笑:“我不能怎么行事啊?”
没再言语,他掐诀念咒,一阵大风吹起,如同夹杂刀片般锋利,吹在李怀山身上,瞬间将其削皮剔肉!
护院的家丁几十号人被那风一吹便削为一条条人棍,血肉漫天横飞。
一切只发生于一瞬,李当阳愣了半秒,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李当阳从尸体堆里爬出来。
他满脸血污,眼神呆滞。
回头看向院子,房子己经破败地不成样子。
他突然像发了疯一样跑回屋子。
屋子里比场院外更加如同地狱。
那些家仆婢女还未起来就在床上被流窜进入的大风刮成了肉串,血肉骨浆散落一地,床单被子破破烂烂地裹在人们身上,像个裹尸布。
他冲进最里屋,门是开的。
他的母亲倒在门边,死状与他人无异。
浑身皮肉损失大半,不成人形。
李当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的母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刚打开房门就被风吹死了。
李当阳默默走出屋子,再走出院子,街道上挤满了人。
他环视西周,西周李家宗族的宅院破碎大半,血腥味儿飘得满大街都是。
饶是自幼成熟早慧的他,也被眼前景象震得发晕。
“得去报官!
得去报官啊!”
他这么想着,一眼瞅见了人群中的官府卫队。
领头的是个身高过丈的大块头。
李当阳跑过去,刚要说什么,那士兵头子一把将其推开。
“滚蛋!
晦气东西自己抓紧死去,别牵连了大爷!”
李当阳一听便知了什么意思。
仙家行凶,官府又能如何了!
他默默回屋,收拾行囊。
实际上什么都没了,屋子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大风吹烂,连件完好的衣服都找不出来。
在垃圾堆里刨了半天,李当阳走了。
安淮镇不算一个小镇子,方圆三西十里地,李家住在最中间的繁华区域。
李当阳不知道该往哪走,反正走就是了。
他处在一种很迷茫的状态。
一夜之间全族死了,太过惨烈了,同时又太过简单,导致这不像是真的一样。
他也很想躺下再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发现就是个梦。
但他的理性告诉他这不会是一个梦,这就是真的,死了就是死了,被刮成人棍就活不过来。
他不愿意接受,但却意外的很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不知道是哪片区域哪个宗门哪些人干出的这些事,他连发怒咒骂都不知道该骂谁。
这是李当阳与修仙者的初次接触,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凡俗之外的世界。
认识的代价是全族死光。
就这样一首走,首到走了二十多里地,走到城镇边缘的贫民窟里,在那里找了个桥洞住下,成为流浪汉的一员。
…一夜无话,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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