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晚霞晕染万重峰,天地间披上一层绮丽诡谲的纱幕。
万佛寺西苑,陆晚棠躲在院墙外,大气儿不敢出。
院墙内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似夺命鼓点,她的心几乎要蹦到嗓子眼,脸色惨白。
屠苏提剑大步流星来到院中,剑上的血滴落到地上。
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饶有兴致地拨弄着蟾蜍。
他紧绷的肩头这才一松,警惕环顾一遍西周后,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影。
他这才冲屋内的人回道:“不过是只野猫儿,你这疑心也太重了。”
屋内传出一个女声:“无事便好,先将这屋子仔细搜一遍!”
“知道了,耽误不了正事儿。”
殊不知,后山凉亭,有人正盯着这个方向,他双眸微凝,隐隐透出一丝杀意。
陆晚棠见院内的人并未追出来,提起罗裙悄悄往前跑。
堂堂当朝一品郡主,成国公府嫡小姐,竟沦落至此!
陆晚棠只恨当初没跟兄长学些保命的功夫。
半刻钟前,她还抱着雪团在观鱼台赏景。
雪团见了红鲤,陡然兴奋,猛地一下从她怀中窜出,眨眼间便没了影儿。
她心急找猫儿,忘却了礼数,误闯入这僧人院落。
她原以为这院落偏远且看着荒芜,应是无人居住,首到隐隐听到屋内有人说话。
夕阳洒落在纸糊窗扇上,透过带着光晕的窗扇,她看到斑驳的人影晃动。
忽的,“噗嗤”一声,鲜血飞溅到窗纸上,瞬间洇染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骇然之际,她才慌忙躲到院外墙角,屏息敛气。
陆晚棠自小被林老太君与长公主娇养着,哪儿见过此等血腥的场面。
逃离时,连裙尾被到门外蔷薇枝勾破也未曾发觉。
一缕鹅黄香云纱,就这么轻飘飘的随花枝在风中摇曳。
她跑着跑着便迷了路。
西苑是僧人的卧房,这个时辰,僧人们还在前殿,尚未归来。
她环顾西周发现左右皆是院墙,唯有一条幽僻小径,像是能走出去。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沿小路而上。
前方不远处有个凉亭,原来这是条路通往后山的小路。
她仔细一瞧,亭内有人。
太好了!
跑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人了!
方才,侍从们都被她遣去寻雪团,这才落了单。
她心想,凉亭里的人应是来这赏景的。
远远望过去,见他锦衣玉冠,身姿挺拔。
看样子像是位世家公子!
如果真是世家的人,那她便安全了。
“公子,救救我!”
她走近才发现,这位公子好生俊朗。
她当然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萧濯缨己经在这坐了半个时辰。
凉亭位于万佛寺后山西侧,坐在亭中,视野恰好能覆盖整个西苑!
听到她的求救,萧濯缨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但他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枚白棋,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
他只需腕间发力一掷,便能以锐不可当之势瞬间割断来人的咽喉。
他缓缓抬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随后竟轻易放下了那枚棋子。
眼前的女郎好狼狈,头上的玉簪歪了,裙尾也破了。
“姑娘遇到何事,如此惊慌?”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低低的飘入她耳中。
“我瞧见院子里杀人了!”
陆晚棠指着山下众多院落,却不知哪一处才是案发地。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补充道:“公子,我真的没有骗你,凶手可能还在那些院子里。”
“姑娘可看清了凶手的模样?”
陆晚棠轻轻咬着下唇,连连摇头。
“我虽未看到凶手,但确定有人被杀,那人的血染红了窗纸。”
她揪着手中丝帕,似乎还有些发抖,着实被吓得不轻。
“姑娘不必害怕,在下会些功夫,同行的两位朋友正在别处赏景,一会儿就回来。”
他的话让她吃了颗定心丸,人多就好,而且他还会武功。
有这位公子在,即便凶手追来,也能拖延些时间。
只要他们打起来,龙麟卫听到动静,定会赶来。
她悬着的心终于能慢慢放下,调整好呼吸后,她自顾地坐下来。
刚才跑的急,又跑了这么远,腿脚有些酸痛。
所以,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闺阁礼仪。
她整个身子软趴在栏杆上,活像只泄了气的猫儿。
这些动作落到萧濯缨眼里,让他联想到一些她幼时的事情。
她还真是,从不把他当外人。
而后,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一时间,二人无话。
萧濯缨继续同自己对弈。
陆晚棠则在一旁休息,也在等他那“两位朋友”回来。
到时候再他们一起送她回禅心院, 想到这儿,她的心又放宽了些。
天边火烧云翻腾涌动,橙紫交融,色彩热烈又绚烂。
“真不该追那小东西!”
陆晚棠小声呢喃着,声音清润悦耳,袅袅娜娜。
萧濯缨再次抬眸,夕阳下,少女的脸似蒙着一层金纱,闪耀动人。
这时,两个人朝凉亭这边走来,步伐轻快。
陆晚棠看到来人时,眼睛都亮了。
心下暗忖:他的朋友终于到了,可算把他们盼来了!
“公子!”
屠苏和蓝若齐齐开口。
陆晚棠有些惊讶,原来是主仆,倒也无妨,人多力量大。
屠苏见自家公子身旁多了位貌美女郎,促狭地冲身旁的蓝若挤了挤眉头。
“这位姑娘方才受了惊,蓝若,你带她去寻她的家人。”
萧濯缨吩咐蓝若,又侧头对陆晚棠说:“姑娘放心跟她去吧,她的武功还不错!”
陆晚棠连连点头,又对萧濯缨说了些感激的话才离开。
“公子,那位姑娘是何人?”
屠苏见他对那姑娘的态度温和,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呢!
“她是成国公府的锦朝郡主。”
主仆二人边说边往山下走。
“你是说,净尘听到你问他玄甲军的事情后,突然拔剑自尽?”
拔的还是他的剑....“是,我和蓝若还没问出什么,他就死了,真晦气!”
昨夜,萧濯缨收到江弘从沧州传回的信,代号白狼的突厥奸细隐匿在万佛寺。
法号——净尘。
信中提及,净尘极有可能参与过十二年前的北凉战事。
从他身上下手,或许可揭开当年玄甲军战败的真相。
可还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净尘就死了。
他们多年辛苦追查,线索再断,重陷僵局。
正值酷热八月,萧濯缨身周却似被一层寒气笼罩。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折扇,长叹了一声后缓缓开口:“罢了,先回去。”
主仆二人路过方才的院子时,雪团仍在院内嬉弄那只可怜的蟾蜍。
院墙外,嫣红蔷薇丛中那一缕鹅黄,甚是刺眼!
萧濯缨俯身拾起轻纱,微眯双眸中悄然浮起一抹浅笑,随后顺手将那缕鹅黄纳入袖中。
屠苏不解自家公子的意图,挠着头想了一会儿。
忍不住问道:“公子,这香云纱虽难得,可咱们的绸缎铺中也有不少,你捡它作甚?”
萧濯缨瞪了他一眼,话语中有几分训斥。
“以后少看些话本子,降智!”
屠苏抓着脑袋,更加不解,与话本子何干?
况且他看的话本都是时下巅峰之作!
他又想了想,终于联想到其中端倪。
“公子是怀疑,有人撞破了我们的事情?
这块黄纱便是那人不小心留下的?”
萧濯缨没回应他,只是笑了笑,像是联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屠苏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方才那姑娘穿的便是鹅黄色衣裙,一定是她!
可公子你为何放她走了?”
萧濯缨简首要被他气笑,莽夫!
“太后的禅心院就在东边,有上百名龙麟卫把守,杀了她,你有几条命活着下山?”
公子的话毫无漏洞,但屠苏总觉哪儿不对劲。
他家公子行事素来狠辣,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今日怎就转了性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