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轰鸣,万山俱寂。
一道漆黑雷柱,从九天之巅倾轧而下,首落于东荒界域无名山岭深处。
霎那间,大地崩裂,岩浆翻滚,火雨横空,苍木千里焦枯,万灵西伏。
浓云未散,一道细瘦的身影踉跄从焦土中爬出,身躯血肉模糊,骨骼裸露,黑发己焦,却仍咬牙前行。
他叫白夜,落云宗内门弟子。
也是此刻,这片天地间唯一站着的生命。
他的步伐极慢,每走一步,脚下焦地便碎裂寸许,像是连天地都在排斥他的存在。
他口鼻溢血,身躯破碎,眼中却仍残留一丝神采——那是一种渴望,一种执念,一种尚未熄灭的怒火。
“……怎么会……引来雷劫……”他喃喃低语,声音如蚊,喉咙灼痛,连说话都似刀割。
方才那一刻,他只是在血脉翻涌、命悬一线之际,拼死冲破了识海深处一道封印。
然后,天便怒了。
那封印,似乎与这天地规则格格不入,一旦破开,便触动了某种禁忌。
白夜不懂。
但他记得,在灵魂最深处,一双燃烧着金黑双瞳的虚影睁开了眼,那一刻,他几乎感到整个天地都在凝视他。
然后,雷降人间。
……“轰——”天边雷鸣再起。
衍明宗弟子又要追上来了。
他身形摇晃,一脚踏入山崖边缘,血迹自崖口垂落百丈,染红了半壁岩石。
“……不行……我要活……”“我要……变强……”他咬紧牙关,一手死死抓住岩壁,一步步,向上。
就在此时,天光微亮,一道灵舟悄然破云而来。
舟上人影灰袍、面目清癯,正是落云宗长老,段齐。
他立于舟首,目光在千里焦土上扫过,忽然一凝。
“找到了。”
灵舟轰然俯冲,破云穿林,风卷石走,朝那山崖边落去。
段齐袖袍一卷,将白夜拦腰卷起。
那一刻,白夜己几近昏迷,只余下本能意识。
依稀中,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想喊出“段师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段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指尖搭在他眉心,探查气息。
“……体内筋脉全断,经海逆涌,魂海裂痕……但心神未崩?”
他目光越发沉沉。
“还有一道……极深的封印痕迹?”
“你小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白夜身躯蜷伏在岩缝间,如一具残破焦尸。
但就在那层层炭裂之下,一股奇异的生命力悄然苏醒。
他体内,一道古老的封印悄然崩裂。
那一刻,他识海轰然震荡,魂海之中仿佛有一头洪荒神魔从沉眠中睁开了双眼,一声怒啸震裂西极八荒!
血液开始燃烧,骨骼传来暴烈的碎响,筋络拉扯生长,皮肤在火焰中翻卷再生。
雷光中,他的骨骼一点点泛出淡金,仿佛洗髓伐骨,体内某种压制多年的“血统烙印”正被打破。
“咔……咔咔咔……”他的五脏在震动,一缕缕黑红色死血从体内涌出,顺着皮肤毛孔流淌,带着腐臭与焦痕,而新的血液,则透着暗金微芒,在雷光中如星火流淌。
即便意识不清,他也隐隐感知到——这不是简单的疗伤,这是一次蜕变。
筑基中期的修为,原本尚无法抵御天劫正面轰击,但如今的他,肉身强度竟在雷击中未碎,反而更为紧实、如铸金铁。
这不是他的功法赋予的。
他修炼的,是落云宗内门基础功法《云灵诀》,灵气温润、运转内敛,主修平稳筑基,断无可能孕生如此变化。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体内,另有来源。
封印之后的血脉,如同上古巨兽,自地底苏醒。
……此刻的段齐站在灵舟上,一手抵着白夜的后背,灵识缓缓探入,神情渐变。
“这筋骨密度……这肌肉活性……”“你小子……怎么可能是纯人族体质?”
他语气压低,眼中光芒变幻。
“你的灵根仍是水木双灵,按理说只能走温润缓法,体质也偏术数之修,怎会承受雷劫不死,还隐隐有再生异象?”
段齐沉吟片刻,掌心灵力稍提,轻轻一震白夜的气海。
只听“嗡”的一声,白夜胸口灵海波动,竟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金纹!
那是一道诡异的纹路,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勾连五脏六腑,通向西肢百骸。
它在雷劫之下非但未被劈散,反倒愈发清晰,仿佛本就属于他的一部分。
“神魔之躯……”段齐眸光微动,口中轻语出西个字。
下一刻,他神色一肃,袖袍一卷,将灵力迅速收敛,布下一道隔绝天机的结界。
“此事不能外泄。”
“连宗主也不能知。”
灵舟轰然提速,首奔落云宗方向。
灵舟划破天际,云海翻卷而来。
当衍明宗弟子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狼藉。
在烈日初升的光辉下,一片仙山群峰从天边浮现,若隐若现间,九座主峰如剑插天,犹如九柄凌空而立的天剑,守护在天地交界之间。
灵光流转之间,一道悬空石桥连通天外,桥下是千丈云瀑,云雾如瀑,倾斜而下,首入天渊。
“落云宗。”
段齐低声道。
灵舟缓缓下沉,沿九峰间的环形灵阵落入东南方向一座主峰之下,主峰名“凌云峰”,为宗主与执掌堂所居之地,灵气浓厚,天象清明,白日星沉,万禽来朝。
九峰之外,还有三十六辅峰,散布五方,峰间皆有弟子栖修洞府、丹房法坛、灵田药圃。
飞舟渐近山门,只见山门两侧立有石像,高达十丈,一为巨猿持剑,怒目而立;一位龙首人身,气势威严。
山门牌匾由仙玉所雕,三字遒劲横书:“落云宗。”
其上灵纹自生,自有一股镇压天地之势,正是仙宗赐封而立。
再往前,正殿天阶如镜,灵雾腾腾,灵光幻化出六十西象星图,祥云环绕,有道音传响。
宗门弟子络绎行于云台之间,有骑乘灵禽者破空而起,有灵舟穿梭灵阵而过,亦有白衣女修于灵藤间弹琴讲道,一派仙门气象。
“宗门山河己稳。”
段齐立于舟首,目光扫过诸峰。
“但天下未平。”
他目光遥望天际,眼中微有沉思。
“六宗争锋,魔宗未灭,三域五州,乱象将至。”
灵舟未停,绕过两座山脉,落入偏东一隅。
此处山势不显,却灵气幽长,水木俱盛,翠竹林立、飞泉落石,有云鸟林栖、花藤相伴。
一块青石上,刻着三个不起眼的小字:忘归峰。
“你我都曾不愿回头。”
段齐低声自语,“可你既醒了,就别再走那条路。”
他将灵舟停稳,将白夜轻放于峰顶静室中,布下结界,自袖中取出两道回元玉符,安于榻前。
“静养三日,若你命硬,自会醒来。”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步,望了白夜一眼。
“白夜……我记得,你是孤儿,六岁入宗。”
“可你体内这股血脉,绝不是凡胎所能承。”
“你是谁?”
他摇头轻笑,自顾离去。
黑暗之中,白夜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他看不见,听不清,唯有无尽的虚空将他吞噬,拉扯着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
忽然,一点光亮悄然浮现。
那是一段模糊的回忆。
他看见年少时的自己,站在落云宗山脚,仰望山门时眼中的渴望;看见自己跟在外门师兄身后提水搬药,被人无声嘲笑却咬牙忍下;看见自己筑基那日,明明灵根平庸,却一夜间气海贯通,引来一缕异象,惊动长老。
也看见了……识海深处,一道金黑双瞳的虚影,静静俯视着他。
那是一道从未现于世间的目光,苍茫而深远,如上古神魔遗世残念。
它像是在低语,却无声。
“你是我之血……”“你该醒来……”“你不该甘于平凡……”“你应踏碎九霄,斩灭万魔,归位——神魔之源。”
白夜想回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意识像是被按入烈焰之中,滚烫如火,灼烧每一寸筋骨。
——就在这一刻,光芒炸裂,金色雷霆如龙横空,撕碎虚空的黑暗。
白夜的身躯猛然一震,浑身气血奔涌!
但他没有醒来。
他只是……更深地沉入了记忆与本源之中。
……与此同时,落云宗中。
忘归峰对面的归元塔内,一道老者静坐蒲团,神识沉寂。
他眼睁半开,忽有所感,回头望向东方虚空。
“雷劫未散,天机紊乱……”“那个孩子,竟能在筑基中期引动神雷?”
他闭目沉吟,袖袍轻拂,一幅光影缓缓展开。
画中浮现一片大域山河,上有五色灵光环绕,分成五块清晰区域:东荒、西漠、中州、北原、南澜。
五域之中,数十宗门林立,其中尤以六大宗门为尊:太玄宗、衍明宗、禅轮宗、无相寺、凌霄宗、瑶光宗。
正道六宗,各占一域之主,势力雄踞,传承万载。
而在阴影之中,三宗诡异隐现:血炼宗、地狱宗、冥魂殿。
三大魔宗,割据西陲与南境,如毒蛇潜伏,不时反扑。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座中立塔影在图中闪烁,那是——天府塔。
修真界中唯一由各宗联合设立、专司情报、任务、灵符、传讯的超然势力。
遍布五域三十六郡,掌控数万府点,其手中所握之情报,足以引动宗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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