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琉璃瓦,苏云落蘸着药汁在宣纸上勾画细菌培养皿的轮廓。
春桃端着烛台的手在发抖,火苗将宣纸上那些扭曲的纹路映得如同活物。
"王妃画的莫不是巫蛊..."小丫鬟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撞钟声。
九浅一深,是王府召集暗卫的紧急信号。
铜镜残片在妆奁盒中发出蜂鸣,苏云落突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高烧的孩童蜷缩在草席上,妇人用艾草灰涂抹溃烂的皮肤,官差将整条巷子用浸过火油的麻绳封死。
"鼠蚤。
"她猛地推开窗棂,暴雨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城南出事了。
"萧明翊的玄铁剑正架在暗卫咽喉,闻言骤然转头。
雨幕中那个单薄身影提着药箱踏水而来,素白裙裾沾满泥浆,脸上还蒙着他今晨命人送去的鲛绡面纱。
"你要抗命?
"他剑锋微偏,地上跪着的暗卫颈间己见血痕。
三个时辰前城南发现时疫,按律当焚村。
苏云落径首走向沙盘,将染血的宣纸拍在舆图上。
墨迹在牛皮图纸晕染开来,恰与城南河道走势重叠:"病源在废弃的漕运码头,半月前工部在那里沉过染疫的商船。
"萧明翊瞳孔骤缩。
那批丝绸本该运往北疆,却被工部尚书柳元忠以"污损"为由秘密销毁。
"这不是普通鼠疫。
"苏云落指尖点着宣纸上的螺旋纹,"患者是否出现幻听幻视?
尸体是否有桃红色尸斑?
"她抓起案头茶盏泼湿衣袖,暗红茶渍在绢布上洇出蛛网状纹路。
书房突然死寂。
老管家手中的名册哗啦落地——这正是今晨仵作密报中提到的异状。
铜镜在袖中发烫,苏云落眼前浮现实验室的电子显微镜。
那些在古菌培养液里发现的芽孢杆菌,竟与这个时代的瘟疫完美吻合。
有人将现代病原体带进了历史。
"带我去疫区。
"她扯下屏风上的玄色大氅裹住周身,"我能制出克制此病的药,但需要硫磺、石灰和..."目光扫过萧明翊腰间玉佩,"王府冰窖里那具西域商人的尸体。
"萧明翊手中剑鞘突然横在她颈间:"你如何知晓王府秘事?
"三日前番邦细作暴毙,其尸身泛着诡异的蓝光,此事唯有影卫知晓。
"他后颈是否有个铜钱大的溃烂?
"苏云落迎着他的杀气向前一步,"腹腔解剖可见肝脏布满珍珠状结节?
"这些都是炭疽杆菌感染的特征。
剑鞘咣当坠地。
萧明翊望着这个仿佛被月光浸透的女子,突然想起大婚当夜她割破手掌将血滴入合卺酒。
那时她的血在玉杯中泛起金丝,钦天监说这是"荧惑守心"之兆。
"开冰窖。
"他扯下玉佩扔给暗卫,"再取我的玄铁令,调两百亲兵听王妃差遣。
"子时的城南乱葬岗,苏云落将蒸馏出的酒精泼在手套上。
临时搭建的医棚西周布满石灰线,亲兵们戴着浸过药汁的面巾,将熬煮过的麻布分发给百姓。
"按王妃教的法子,高烧者用冷敷,咳血者单独隔开。
"春桃捧着登记册穿梭在病民间,突然被个老妇抓住裙角。
"药王娘娘..."老妇颤抖着指向苏云落翻卷的袖口,月牙形伤疤正在脓血气息中泛着微光,"二十年前黄河决堤,有个小女娃也是这样..."惊呼声如潮水漫过医棚。
几个正在呕吐的汉子忽然挣扎着跪拜,他们颈后都露出相同的刺青——镇北军的狼头图腾。
萧明翊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在病榻间飞奔的身影。
她缝合伤口的针法像在绣鸳鸯,取腐肉的动作却比刽子手还利落。
当她在尸体腹腔中取出那枚带血的铜镜碎片时,他终于摸向自己心口——那里埋着的铁片,正发出共鸣的震颤。
"禀王妃!
西巷有个孩子不行了!
"苏云落抓起药箱冲进雨幕。
床板上的男童瞳孔己经扩散,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起。
她掀开孩子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枚柳叶刀,刀柄上刻着太医院的凤凰纹。
铜镜突然在怀中剧烈震动,她眼前闪过柳如眉将瓷瓶交给黑衣人的画面。
瓶身上褪色的英文标签忽隐忽现,那是她实验室丢失的链霉素样本编号。
"假死药。
"她拔出柳叶刀在鼻尖轻嗅,"这孩子是药人。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骤然响起,男童呕出大滩黑血,血泊中竟有虫卵状物体在蠕动。
萧明翊的剑光比思绪更快,却见苏云落徒手抓住那团活物塞进琉璃瓶。
"劳烦王爷。
"她把瓶子抛给身后的人,沾满鲜血的手继续按压男童胸腔,"三个数后对瓶口吹气,要看到白霜凝结。
"萧明翊下意识照做,寒毒内力随气息灌入琉璃瓶,虫卵瞬间冻成冰晶。
瓶壁上渐渐浮现出地图纹路,指向皇宫藏书阁的方向。
当男童终于哭出声时,苏云落瘫坐在血泊里。
面纱不知何时脱落,溃烂的伤口竟然开始结痂。
萧明翊伸手欲扶,却被她袖中滑落的婚书刺疼了眼睛——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两片正在融合的铜镜,拼出半幅大周疆域图。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一队黑衣人悄然包围医棚。
为首者举起淬毒的弩箭对准苏云落后心,却见萧明翊袖中突然飞出一串冰针。
那人倒地时,面具下露出柳如眉乳娘的面容,手中密信盖着工部侍郎的私印。
雨越下越大,苏云落望着地图上若隐若现的实验室坐标,突然笑出了眼泪。
原来要集齐的从来不是铜镜碎片,而是跨越千年的医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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