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把校服领子拉到最高时,金属拉链刮过结痂的伤口,细微的刺痛感像生锈的针尖在皮肤上游走。
她盯着公交站牌玻璃上扭曲的倒影——那个扎着褪色蓝蝴蝶结的女孩,右脸颊浮着不规则的青紫色,像被人随手甩上的水彩颜料。
"凤栖路到了。
"电子报站声惊得她一颤,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被踩满脚印的数学练习册。
六月的梧桐絮粘在汗湿的脖颈上,林悦贴着墙根快步挪动。
老式居民楼外墙爬满雨水渍痕,402室的铁门把手上挂着褪色的艾草香包,端午过去半个月了,母亲总说"能驱邪"。
钥匙刚转半圈,门缝里就渗出苦杏仁味的中药香。
"悦悦?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混着砂锅盖磕碰的轻响,"今天怎么...""我去做作业!
"林悦闪身钻进房间,帆布鞋跟勾倒了玄关处的雨伞架。
不锈钢骨架砸在地上的脆响里,她听见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剪刀在剪棉絮。
书包重重砸在掉漆的书桌上,震得玻璃板下压着的奖状簌簌发抖。
"市三好学生"的金边在夕阳里泛着冷光,林悦用指甲抠着"林悦"两个字凹陷的笔画,突然想起今天张瑶踩着她奖状时的表情——那个总戴着水晶甲片的女生,用镶水钻的鞋跟碾过她的名字,笑着说:"优等生的血是不是更红啊?
""悦悦,喝绿豆汤。
"门板突然被叩响,林悦慌乱抓起桌边的纱布口罩。
门开时,母亲端着的青瓷碗里晃出涟漪,碗底沉着几粒没挑干净的豆壳。
"不用了妈,我...我花粉过敏。
"林悦隔着口罩闷声说,瞥见母亲手背上新增的输液针孔,紫红色的淤斑像朵枯萎的鸢尾花。
母亲的目光扫过她拉到鼻梁的口罩,扫过衣柜镜里女儿僵首的背影,最后落在窗外摇晃的晾衣绳上。
那里挂着林悦昨晚偷偷洗的校服,袖口处还留着淡淡的血渍,在暮色里晕成褐色的云。
"你爸今晚又要加班。
"母亲突然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缺口,"厂里说下个月开始...可能要两班倒。
"林悦盯着碗里晃动的倒影,看见自己裂成无数碎片的脸。
楼下车棚传来链条拖地的声响,是收废品的王伯在整理纸箱。
那些被压扁的纸盒曾经装着她的素描本,装着母亲的中药,现在它们将变成张瑶们口中的"垃圾回收站"——今天放学时,她们把撕碎的作业本塞进她书包,笑着说:"你爸不是收废品的吗?
帮你创收呀。
""砰!
"防盗门突然被撞开的巨响打断她的回忆,父亲裹着机油味的风闯进来,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在昏暗的玄关一闪而过。
"又修车?
"母亲迎上去接他沾满黑色油污的手套。
父亲避开她的手,径首走向卫生间:"大货车的刹车片崩了,差点出人命。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水流冲击搪瓷脸盆的声音盖过了母亲的询问。
林悦握紧门把手,听见父亲闷在水声里的话:"下月工资要迟发,你先停几天中药..."她轻轻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
书包里掉出的半块碎镜子里,映出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对面楼栋的阳台上,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正在晾校服,风灌满他扬起的衣袖,像张开的鹤的翅膀。
林悦把脸埋进膝盖,舌尖尝到口罩内侧的血腥味。
黑暗中有只蟑螂从墙缝钻出来,触须扫过她手背时,她突然想起今天被按在厕所隔间时看到的光景——生锈的水管上,也有这样细长的黑影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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