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王朝,昭德三十七年,秋。
京城天启,巍峨壮丽,正沉浸在一片躁动而期待的氛围中。
百年一度的“天选”盛典己近在眼前,无数世家子弟摩拳擦掌,欲在这场决定未来命运的盛会上崭露头角,博取圣上青眼,踏上青云之路。
然而,就在这看似繁花锦簇、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一股诡谲的暗流正悄然涌动,最终在一个寒意浸骨的深夜,化作一场惊天血案,撕裂了京城虚伪的宁静。
城西,承恩伯李府。
昔日雕梁画栋、宾客盈门的府邸,此刻却死气沉沉,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笼罩。
府门大敞,内里却悄无声息,连平日里最爱聒噪的雀鸟也仿佛被这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京兆府的衙役们脸色煞白地守在外围,不敢深入,只因里面太过惨烈,也太过……诡异。
承恩伯李家上下七十三口,一夜之间,尽数毙命。
诡异之处在于,所有死者皆是一击毙命,创口平滑,仿佛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凶器瞬间切开,脸上甚至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愕或茫然,几乎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尸体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瘪,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现场却只留下少量喷溅状血迹,大部分血液不知所踪。
“啧,这手段……干净得不像凡人所为。”
一位经验老到的仵作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低声对旁边的京兆尹说道,“大人,死者身上似乎……似乎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斗胆验了几具尸身,发现他们骨骼脉络,似乎都与常人有极其细微的不同,像是……像是古籍中记载的某些,早己湮灭的异族血脉特征?”
京兆尹脸色铁青,正要斥责其胡言,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却又轻如鬼魅的脚步声。
众人悚然回头,只见一群身着玄黑劲装、面覆银纹面具的身影如同暗夜中无声流淌的墨色,悄然出现在府邸门口。
为首之人身形挺拔,玄色披风无风自动,仅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与威压。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是尸山血海中凝炼出的凶刃,连周遭的光线都被他身上的寒意冻结了几分。
“影……影阁办事!
闲杂人等退避!”
京兆尹认出对方腰间那象征着皇家秘密部队“影阁”的令牌,瞬间矮了半截,连忙躬身行礼,示意手下人等迅速后退。
影阁,隶属皇家,独立于百官之外,专司处理各类诡秘事件、监察天下、执行密令,权力之大,手段之狠,令人闻风丧胆。
而眼前这位,正是影阁最年轻、也最令人畏惧的统领——萧寒。
萧寒对京兆尹的谄媚视若无睹,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整个庭院。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那若有若无的异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常人感知的、非人的能量残秽,都未能逃过他敏锐的感知。
他没有理会旁人,径首踏入血泊之中,步伐沉稳,玄色靴底碾过凝固的血块,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一具尸体,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银芒,似乎在施展某种影阁秘术,追踪着无形的线索。
“回溯之镜。”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毫无温度。
一面由能量构成的、模糊的光镜在他面前缓缓展开,试图映照出案发时残留的能量轨迹。
光影闪烁,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黑影和瞬间爆发的、属性诡异的力量波动,但很快便消散无踪,显然凶手处理得极其干净,或是使用了干扰探查的手段。
萧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站起身,目光投向庭院深处。
帝王密令,彻查此案,尤其要留意死者身上那极其隐晦的“非人血脉”,这背后,恐怕牵扯着更深的秘密。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清雅幽静的司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被誉为“京城玉璧”的司家嫡长子司徽,正端坐于窗前,手中执着一卷古籍,姿态优雅,宛如画中谪仙。
他容貌俊美温润,眉宇间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柔和,周身气质如清泉洗玉,令人见之忘俗。
无论是即将到来的“天选”,还是近日京中隐隐流传的血案,似乎都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阴霾。
他是世家子弟的楷模,才华横溢,品性高洁,是无数名门贵女心中的皎皎明月。
然而,无人知晓,这完美无瑕的玉璧之下,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秘密。
夜幕降临,又是一轮新月。
司徽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幽暗的书房内。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佩戴的一块通体莹白、触手冰凉的古玉——“镇心玉”。
此刻,这块平日里温润的玉石表面,正缓缓渗出一缕缕殷红如血的诡异丝线,粘稠而冰冷。
更让他痛苦的是,识海深处,那双平日里被死死压制的金色竖瞳,正蠢蠢欲动,散发出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仿佛随时要冲破桎梏,将他彻底吞噬。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袭来,司徽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他紧咬着牙关,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竭力运转着某种家传的、用以压制血脉的微弱心法,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力量。
他害怕,不仅仅是害怕这非人的象征暴露于世,更害怕自己会彻底被这股力量控制,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憎恶的怪物。
“咳……”强压之下,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捂着嘴,低低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新月最盛的时刻终于过去,识海中的金色竖瞳渐渐平息,镇心玉上的血丝也停止了渗出,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司徽脱力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着,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深藏的恐惧。
这样的夜晚,每月一次,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
次日清晨,司徽再次恢复了那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模样,仿佛昨夜的痛苦只是一场噩梦。
他乘坐着司家的马车,按照既定的行程,前往城外的一处别院处理事务,途中恰好需要经过昨日发生血案的李府附近。
当马车行至李府街口时,被前方尚未完全散去的衙役和围观人群阻拦了下来。
司徽的侍从上前询问,得知是路过承恩伯府,车内的司徽沉默片刻,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维持秩序的官员温言道:“听闻李伯父家遭此横祸,心中不胜悲戚。
既然路过,可否容晚辈上前凭吊一番?”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官员不敢怠慢,连忙清开一条通路。
司徽缓步下车,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更衬得他面容如玉,气质清华。
他目光扫过那死气沉沉的府邸和地上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沉痛。
然而,当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个正站在庭院中央、依旧一身玄黑、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身影上时,他那悲悯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凝滞了。
萧寒正在运用某种更为精深的影阁秘术,试图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全神贯注,周身的气场冰冷而专注。
然而,当那道温和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穿透力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与司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顿了。
萧寒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一切异常的警惕。
他看到了那张无可挑剔的温润面容,看到了那双流露着悲悯的清澈眼眸,但不知为何,在那眼眸的最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那是什么?
是看到惨状的不适?
还是……别的什么?
一股毫无根据、却又异常清晰的疑虑,悄然在他心底升起。
这世家公子,美好得像月光下的幻影,可影子……却比常人更深沉一些。
而司徽,在与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对上的瞬间,心头也是猛地一跳。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如同实质般的煞气和探究意味,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昨夜血脉的躁动似乎还未完全平复,此刻竟隐隐有被对方气息引动的迹象。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与翻腾——是对潜在的“同类”被猎杀的兔死狐悲?
是对自身秘密可能暴露的恐惧?
还是……对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产生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与……排斥?
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悲悯与恰到好处的疏离,对着萧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转向旁边的官员,低声询问了几句案情,言语间满是惋惜。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司徽没有久留,很快便以“不忍卒睹”为由,告辞离去,重新登上了马车。
萧寒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精致的马车消失在街角,面具后的眼神深邃难辨。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面尚未完全消散的“回溯之镜”。
镜中光影晃动,似乎……在那辆马车经过的瞬间,残留的能量轨迹,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扭曲。
是错觉么?
萧寒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那丝疑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司徽,司敛玉……这个人,有点意思。
京城的暗流,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更深,更浑浊。
而即将到来的“天选”,又将在这浑浊的池水中,投入怎样的变数?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