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声刚响过，济世堂的门槛就被叩得咚咚作响。
林深揉着发涩的眼睛从地铺爬起来，看见崔昭容正站在柜台后调配药剂，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乌发上，像镀了层金边。
"把这帖 五积散 煎了。
" 她头也不抬地扔来张药方，"专治外感风寒。
"林深接过药方时，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
这才发现她今日穿了件鸦青缠枝纹襦裙，腰间悬着的不再是银针囊，而是个青铜药鼎造型的香囊。
"为何不用麻黄汤？
" 他扫了眼药方里的白芷、茯苓，"病人畏寒发热，麻黄配桂枝发汗解表更快。
"崔昭容突然冷笑："《千金方》有云 夫麻黄疗伤寒，解肌第一 ，郎君莫不是连孙真人的教诲都要质疑？
"林深这才想起唐代《千金方》的权威性，暗自叫苦。
他掏出手机想查现代用药指南，却发现电量只剩 12%。
昨夜他试过用铜线连接铜镜充电，结果差点引发火灾。
"在下并无此意。
" 他尽量放柔语气，"只是现代医学...""现代？
" 崔昭容突然逼近，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郎君昏睡三日，满口胡言乱语，当真是从... 另一个时空来的？
"林深瞳孔骤缩。
他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淡青色的纹身，像是某种符咒。
这个发现让他想起昨夜在后院看到的星象 —— 紫微垣的主星偏移了位置，正是手机充电时的异常现象。
"姑娘说笑了。
" 他后退半步，"在下不过是...""阿容！
" 崔怀远的怒吼从后堂传来，"把那个妖人给我绑了！
族老们要他的生辰八字！
"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冲进药铺，林深下意识去摸手术刀，却被崔昭容一把按住。
她指尖的茧刺痛了他的皮肤，就像在提醒某种危险。
"父亲息怒。
" 崔昭容抽出腰间银簪，寒光在晨光中流转，"林郎是女儿的座上宾，要动他先过我这关。
"崔怀远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你可知他昨夜在密室..."林深心中警铃大作。
他确实在子时偷溜进后堂，发现了墙上的反武标语和人体经络图。
那些用朱砂绘制的穴位图上，某些脉络走向与现代解剖学完全不同。
"父亲！
" 崔昭容突然将银簪抵在自己咽喉，"若要动林郎，女儿即刻死在您面前！
"药铺里瞬间陷入死寂。
林深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这个表面强硬的少女，或许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罢了！
" 崔怀远拂袖而去，"此事自有族老定夺。
"待众人散去，崔昭容突然软软倒在柜台上。
林深这才发现她衣襟上绣着的并蒂莲，花蕊处用金线绣着 "太平" 二字。
"你与太平公主...""闭嘴！
" 她猛然抬头，眼中的狠戾让林深想起昨夜那个用银针威胁他的少女，"不想死就别乱打听。
"午后接诊时，林深遇到了第一个真正的挑战。
一位西域商人捂着溃烂的右腿求诊，伤口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这是气性坏疽。
" 林深翻开手机里的感染治疗指南，"必须马上截肢，否则会败血症。
"崔昭容正在研磨朱砂的手突然一顿："截肢？
这等断肢之刑岂是医者所为？
""但留着这条腿会死人！
" 林深急得团团转，"我需要磺胺粉和止血带...""荒谬！
" 崔昭容将药杵重重砸在石臼里，"《诸病源候论》说此病属 金疮 ，用琥珀、血竭外敷即可...""外敷？
" 林深指着不断渗液的伤口，"你看看这颜色！
厌氧菌己经在繁殖了！
"两人争执不下时，西域商人突然剧烈抽搐，白沫从嘴角涌出。
林深当机立断，掏出手术刀就要划开伤口引流，却被崔昭容用银针制住了穴道。
"你疯了？
"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这是西市胡商首领，若死在济世堂..."林深这才注意到商人腰间的狮头纹银带扣，那是粟特商团的标志。
他突然想起《唐六典》里的记载，胡商在长安拥有司法豁免权。
"快！
" 他用仅存的理智指挥，"用烈酒清洗伤口，再取金银花、蒲公英煎水内服。
"崔昭容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跃上柜台取药："小竹，去请孙医正！
"当孙思邈的弟子孙医正带着药童赶到时，林深己经用手机里的急救知识稳住了病人。
他看着这位历史上的药王孙真人，突然想起《千金方》里的一段话："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这位郎君的治法虽异于古法，却深得医道精髓。
" 孙医正诊脉后连连惊叹，"不知师承哪位名医？
"林深刚要开口，崔昭容突然插话："这位林郎是我崔氏新聘的坐堂医，还请孙医正多多指教。
"送走孙医正后，崔昭容突然拽着林深冲进密室。
烛光映照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经络图，他注意到某个穴位旁用小楷写着 "璇玑穴，武逆之根"。
"看到了吧？
" 崔昭容从暗格里取出一本残卷，"这是《黄帝内经》的孤本，上面记载着...""等等！
" 林深指着残卷上的穴位图，"这里的督脉走向不对，应该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现代解剖学显示，督脉起于会阴，止于龈交穴，而残卷上的记载却完全不同。
崔昭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你怎么知道？
"林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因为我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那里的医学能看到人体内部。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晃动。
崔昭容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大小，她从袖中掏出匕首抵住林深咽喉："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药铺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深听见有人喊："太医署的人来了！
"崔昭容突然拽着他躲进暗格。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林深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中混着血腥气，这才发现她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们要抓的是你。
" 她压低声音，"新生儿的胎记被上报为 天相 ，武后派来的人..."林深突然明白，那个与他疤痕相似的胎记，很可能成为各方争夺的 "天命" 象征。
他想起手机里的《唐史》记载，永徽年间正是武后与长孙无忌集团博弈的关键时期。
"你为何帮我？
" 他轻声问。
黑暗中，崔昭容的呼吸变得急促："因为... 你是第一个把我当大夫看待的男人。
"密室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林深感觉到崔昭容的匕首在颤抖，这才惊觉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他突然握住她持刀的手，将刀锋转向自己。
"我相信你。
" 他说。
崔昭容的身体猛然僵住。
就在这时，暗格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刺眼的阳光中，林深看见武周神探狄仁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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