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七年的汴京春寒料峭,垂拱殿外的金明池尚结着薄冰。
沈青禾跪在琼林苑的太湖石径上,鹅卵石棱角硌得膝盖生疼,新赐的淡青褙子沾满浸透雪水的泥浆,臂间蹙金披帛早被扯落在苔痕斑驳的假山旁。
"好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鎏金银翟鸟步摇的璎珞垂珠扫过青禾低垂的眼帘,缂丝蹙金云鹤纹的锦裙裾逶迤如霞。
她认得这个声音——三日前父亲被急召入禁中时,福宁殿里传出先皇后旧疾复发的消息,正是这位刘贵妃的贴身侍女拦在殿前,说娘娘正在为先皇后抄经祈福。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挑起她下颌,青禾望见贵妃眉心贴的珍珠花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那双吊梢凤目突然眯起:"沈墨家的女儿?
听闻你通晓岐黄?
""妾粗通《太平圣惠方》。
"青禾盯着贵妃腕间那对绞丝金镶玉镯,玉色莹润如凝脂,却有几道蛛网似的裂纹沁着暗红。
这与父亲带回的药渣中混着的碎玉纹路何其相似——那日先皇后灵前打碎的青瓷药碗,正是被这种西域血玉划破的。
"啪!
"滚烫的建盏碎在青石板上,褐色的药汤混着冰碴溅上她脖颈。
贵妃身边着紫罗窄衫的宫人冷笑道:"既通医理,怎看不出这盏安神汤需用雪水化开?
还不速去金明池取冰!
"寒风卷着残雪灌入松垮的衣领,青禾忽然嗅到一丝异香。
泼洒的药汁里除了熟地黄的甘苦,竟混着龙脑的辛凉——这与父亲誊录的先皇后脉案中"忌用冰片"的朱批正相冲克。
"圣人在看呢。
"贵妃忽然压低声音,金镶玉护甲划过她锁骨,"听闻你母亲是当年岐国公府逃出的药人?
这般贱籍血脉..."尖锐的刺痛突然没入皮肉,青禾看见一滴血珠落在雪地,绽成红梅。
忽有清越玉磬声自九曲廊传来,着绯色圆领袍的内侍省都知高声道:"官家驾幸琼林苑——"玄色云龙纹锦履踏碎薄冰停在阶前,青禾盯着袍角银线绣的海水江崖纹。
那缕若有若无的苏合香气里,竟混着曼陀罗籽的甜腥——正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明令禁用的迷魂散主料。
"刘娘子好兴致。
"这声带着吴语尾音的称呼让贵妃浑身一颤。
青禾感觉有道目光掠过自己渗血的肩头,那里藏着枚海棠状胎记。
她忽然想起父亲密室中那幅褪色的《海棠春睡图》,题跋处盖着端献皇后的私印。
"教这丫头煎茶罢了。
"贵妃的笑声像裂冰,"沈医官家的女儿,倒是比那些...""抬起头。
"青禾迎上年轻官家的目光时,望见他腰间悬着的错金药囊——正是太医局进呈的驱疫香包。
但本该是雄黄的气味里,分明掺杂了砒霜遇热后的蒜臭。
"沈墨在翰林医官局当值二十年?
"官家忽然解下青貂斗篷抛来,内衬的龙脑香混着体温将她裹住,"传旨,着沈氏女充尚药局司药。
"当御前亲从官擎着金丝灯笼引路时,青禾瞥见贵妃将染血的帕子掷入药渣篓。
她拢紧斗篷,袖中暗藏的银针正抵住腕间穴位——方才那盏"安神汤"里,还有味会令女子绝嗣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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