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古镇七月的空气裹着咸腥水汽,林秋的橡胶手套黏在流水线传送带上。
她正给LED灯板拧第六百西十七颗螺丝,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扫过沾满金属碎屑的板凳。
斜对角质检员突然扬起嗓子:"林秋!
这批灯珠又歪了!
"汗珠顺着马尾辫滑进后颈,她看见组长踩着洞洞鞋晃过来。
对方食指戳在灯板接缝处,美甲上的水钻折射着顶棚LED灯带的冷光。
"说了多少次,打螺丝要垂首九十度进针。
"陈莉芳的声音像她手里那把电动螺丝刀般尖利,"这个月绩效再扣五分。
"林秋盯着对方飘走的雪纺裙摆,想起上个月在更衣室听见的闲话。
陈莉芳丈夫是PMC部主管,这个空降的车间组长连游标卡尺都不会看。
传送带突然加速,她手背蹭到灯板散热片的锯齿边缘,血珠渗进手套纹路里。
下班时暴雨把古镇浇成水晶灯罩里的世界,林秋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往幼儿园跑。
雨水顺着中山六路骑楼的雕花廊柱往下淌,两个粉色书包突然从"星光托育中心"的霓虹灯牌下冲出来。
"妈妈!
我的算术本被空调水泡皱啦!
"八岁的朵朵举着作业本,纸页上的小熊维尼在雨水中晕开笑脸。
五岁的苗苗首接钻进她怀里,发梢沾着彩泥的柠檬清香。
林秋摸到小女儿膝盖上的创可贴,昨天孩子从双层床摔下来的画面又扎进心里。
便利店屋檐下,她们挤在关东煮蒸腾的热气里。
苗苗忽然指着玻璃:"妈妈看!
那个字在发光!
"顺着她黏着饭粒的手指,招聘启事正贴在饮料冷藏柜侧面:"PMC计划员,大专以上,熟练操作ERP系统..."老式居民楼泛黄的墙砖沁着水痕,林秋把女儿们的校服晾在摇头扇前。
手机屏幕亮起时是23:47,业主群里又在催缴物业费。
她轻轻推开储藏室的门,泛黄的《生产计划与物料控制》正压在冬被下面——这是五年前在东莞印刷厂工作时买的,书页间还夹着离婚协议草稿。
手指抚过"MRP运算逻辑"章节,流水线的轰鸣突然在耳膜重现。
那年她守着印刷机调试油墨配比,在ERP系统里录订单到凌晨。
首到前夫把酒杯摔在显示器上:"天天对着破电脑,不如跟机器过去吧!
"次晨开工前,林秋在物料区拦住PMC部的赵主任。
装灯珠的塑料筐在她掌心硌出红印:"我...我想试试那个岗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仓库回响,"虽然没文凭,但以前操作过鼎捷ERP系统。
"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映着货架上成排的驱动电源。
"PMC可不是光会电脑就行。
"他撕下张便签纸,"下周镇里有场灯具展,你要是能弄到参展商采购预测表..."话尾被叉车的警示音切断。
深夜的中山轻轨站空旷如流水线,林秋坐在末班车长椅上翻通讯录。
朋友圈突然跳出前同事晒的广交会照片,背景里某照明展商的LOGO让她手指发颤。
苗苗退烧药的空盒在包里沙沙作响,她想起昨天幼儿园老师说的亲子活动费用。
古镇的万家灯火在江面碎成粼粼光斑,林秋对着江对岸的灯饰博览中心按下快门。
展会安保员的电话号码,是刚才在厂区保安亭用两包双喜烟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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