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会展中心B馆的空气里浮动着硅胶与金属灼烧的焦糊味。
林秋缩在雷士照明展台的桁架背后，盯着对面展区正在调试的智能控制系统。
穿深灰西装的采购经理第三次推眼镜时，她终于看清他胸牌上印着"华艺采购部-张志远"。
"这款LED面板灯月需求量大约..."男人的声音被突然爆发的掌声截断。
林秋借着新品发布会的声浪往前挪动，帆布鞋踩过散落在地的亚克力灯罩碎片。
手机贴着展台边缘滑过去时，锁屏上朵朵用美图软件画的生日蛋糕正在闪烁——今天本该去批发市场给她买新书包。
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的瞬间，林秋抓起宣传册挡住侧脸。
油墨未干的铜版纸在掌心洇出墨渍，五年前在东莞印刷厂通宵校色的记忆突然复苏。
那时她也是这样躲在CTP制版机后面，偷听客户讨论年度采购量。
"古镇供应商的备货周期必须压缩到15天。
"张志远敲击平板电脑的声响像车间气动螺丝刀的节奏。
林秋屏住呼吸，看着手机镜头里Excel表格的蓝光在展品玻璃上折射成奇异的光谱。
当"预计采购量"的数值跳出来时，她食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女士需要体验我们的智能调光系统吗？
"导购员的高跟鞋声像秒表倒计时。
林秋转身时马尾扫过射灯支架，发梢勾住了一串水晶吊坠。
叮叮当当的脆响中，她指着头顶的应急指示灯："这款防爆灯的IP等级是多少？
"趁着对方仰头讲解的瞬间，她抽出卡在支架里的头发。
帆布鞋内侧缝着的U盘硌得脚踝生疼——这是昨晚拆了苗苗的会说话娃娃改装成的，此刻正贴着退烧贴藏在袜子里。
暮色浸透展馆落地窗时，林秋蜷缩在母婴室隔间核对偷拍素材。
手机相册里混着苗苗输液的照片和23张模糊的表格截图，第17张边缘露出半截LOGO，正是陈莉芳丈夫公司的死对头"明辉照明"。
隔板外突然响起清洁车的轱辘声，她将U盘塞进卫生巾包装袋，冰凉的铝箔纸激得小腹一颤。
末班接驳巴士启动时，车载电视正播报古镇灯饰出口数据暴跌的新闻。
林秋把发烫的手机贴在大腿内侧降温，后排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突然探身："小姐也是做智能家居的？
"他手腕上的苹果表蓝光幽暗，像车间自动锁螺丝机的信号灯。
"我在雷士做售后。
"她举起印着假名的参展证，塑料覆膜下的修正液痕迹在颠簸中格外刺眼。
男人身上飘来松香焊锡膏的气味，这让她想起上周车间报废的那批驱动电源。
老居民楼的电梯带着熟悉的霉味将她送上七楼。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缝里就漏出动画片主题曲的欢快旋律。
苗苗光着脚扑过来时，她瞥见茶几上摊开的亲子活动通知单——238元的护眼灯材料费标注在醒目位置。
"妈妈你看！
"朵朵献宝似的举起数学试卷，97分的成绩旁边画着歪扭的星星。
林秋摸着女儿开裂的文具盒，那些在车间偷背物料编码的深夜突然涌上喉头。
冰箱上贴着物业催缴单，她转身把U盘藏进米缸时，发现最底层只剩小半袋陈米。
凌晨两点，二手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林秋用缠着医用胶布的手指拖动Excel公式，偷拍的采购数据与公司库存清单在单元格里厮杀。
当#REF!错误像血痂般爬满屏幕时，窗外飘来咸腥的夜风，远处灯饰广场的霓虹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
"妈妈..."梦呓从卧室门缝渗出。
林秋轻轻推开房门，苗苗的儿童手表在枕边泛着绿光，充电口还沾着彩泥。
朵朵把算术作业本搂在怀里，纸页上的橡皮擦碎屑像撒落的LED灯珠。
回到客厅，她发现微信工作群弹出新消息。
陈莉芳在车间群里@所有人："明天提前两小时盘点库存！
"配图是PMC部刚下达的备货通知，表格抬头赫然印着"华艺照明专项计划"。
电脑突然蓝屏的瞬间，林秋抓起嗡嗡震动的手机。
幼儿园老师发来最新通知："请明天务必带齐手工材料，否则无法参与课程评估。
"照片里展示的护眼灯正在某宝页面闪烁——238元的价格标签像把尖刀插进瞳孔。
她扯开创可贴，食指的伤口在空调冷风中收缩。
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前夫把离婚协议书拍在ERP终端机上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
"你就和这些破数据过去吧！
"碎裂的屏幕映出他扭曲的脸，和此刻电脑黑屏上的倒影渐渐重合。
楼下车库传来卷闸门开启的巨响，林秋抓起U盘冲向楼下便利店。
自动门叮咚作响时，她与值夜班的保安撞个满怀。
对方手里提着印有明辉照明LOGO的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数据线。
"这么晚还来买烟？
"保安老王的眼神在监控屏幕和她的帆布包间游移。
林秋摸出皱巴巴的零钱："给女儿买修正带。
"收银台边的护眼灯突然自动调亮，她看见玻璃反光中，老王正用手机对着自己的背影。
回到七楼，她用身体挡住门缝操作电脑。
当采购预测表终于吐出第一版物料需求计划时，晨曦正从古镇灯饰博览中心的穹顶漫出。
林秋把打印件塞进朵朵的书包夹层，突然发现拉链齿间卡着半片美甲——正是陈莉芳昨天戳在灯板上的同款水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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