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歌的指腹抚过泛黄纸页时，窗外炸响了今夏第一声惊雷。
修复台上的《酉阳杂俎》残卷在青白光晕里微微颤动，卷三"尸穸篇"的蠹虫蛀洞正渗出暗红液体。
他摘下防尘口罩，潮湿的朽木气息里混杂着某种铁锈味，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法门寺地宫见到的那具金棺。
"小唐老师！
"保安老周撞开古籍修复室的门，雨衣还在往下淌水，"铜雀台工地挖出个青铜匣子，泡在泥水里两个钟头了！
"修复台的无影灯在来人背后拉出扭曲阴影，唐九歌注意到老周右手小指缺失的伤口泛着青紫——那是上周他说被门夹断的。
此刻那道伤疤突然渗出黑血，顺着雨衣褶皱滴落在地砖上，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声响骤然消失。
青铜匣表面的饕餮纹在唐九歌触碰到它的瞬间活了。
那些盘踞千年的凶兽浮雕开始顺时针转动，第三只眼的位置裂开细缝，露出里面鎏金错银的星图。
当他用镊子夹起匣内残破的《括地志》残页时，一缕青烟顺着他的腕骨钻入血管。
凌晨两点十七分，修复室恒温系统突然报错。
唐九歌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结霜，那枚本该躺在收纳盒里的青铜司南，此刻正在他口袋里发烫。
司南的磁勺疯狂震颤着指向正西，而那个方位——他摸出手机打开地图——正是永宁门地铁站F口。
雨幕中的朱雀大街漂浮着无数幽绿光点，像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柏油路上游弋。
唐九歌追着司南指针闯进地铁站时，最后一班列车刚驶离三分钟。
检票闸机全部敞开着，值班室里泡面的热气在监控屏幕上晕开白雾，七个监控画面都定格在23:14分。
隧道深处的冷风送来编钟鸣响。
唐九歌的登山鞋踩在轨道碎石上发出脆响，手机电筒光束扫过隧道壁的瞬间，他看见那些描绘着《山海经》的彩色壁画正在剥落。
当光束停留在饕餮食人图的方位时，半凝固的朱砂颜料突然瀑布般倾泻而下。
五个戴安全帽的民工保持着搬运设备的姿势立在轨道旁，他们的皮肤呈现出兵马俑般的陶土质感。
其中举着探照灯的那位眼珠还能转动，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地重复着某个口型。
唐九歌凑近去听，那人喉管里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
"别看眼睛！
"清冽女声炸响在隧道里的同时，唐九歌被人拽着后领甩向后方。
洛阳铲的寒光劈开扑面而来的青铜锁链，金属相击的火星照亮来人身穿的墨绿色冲锋衣。
女子反手甩出三枚五铢钱，古钱币嵌入墙壁的声响竟与编钟音律暗合。
壁画上的饕餮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兽首挣扎着要从墙面挣脱。
冲锋衣女子咬破指尖在铲面画符，鎏金铲柄突然暴长三尺，生生将兽首钉回墙内。
当她转身时，唐九歌看见她胸前银牌闪过篆体"異"字。
"陆南枝，异闻司三处。
"女子甩给他一副犀角手串，"跟着光跑，别回头。
"隧道尽头亮起幽蓝火光，唐九歌握紧发烫的青铜司南狂奔。
身后传来饕餮啃食岩壁的声响，碎石像暴雨般砸在他的后背。
在即将触到出口光亮的刹那，他听见陆南枝的洛阳铲发出龙吟，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轰鸣。
地铁站口的白炽灯下，陆南枝的冲锋衣撕裂处露出暗金色软甲。
她拎着的环保布袋里探出半截《考古》杂志，封面文章标题是《北周墓葬中发现的量子纠缠纹样研究》。
"唐先生，你从永徽三年的《括地志》里取走了不该拿的东西。
"她抖落洛阳铲上的青铜碎屑，"子时三刻出现在地脉裂缝，你是想当饕餮的点心？
"唐九歌刚要开口，口袋里的青铜司南突然发出蜂鸣。
磁勺急速旋转后首指陆南枝心口，勺柄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渗出鲜血。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二个穿黑西装的身影呈北斗阵型围拢过来，他们胸前的银牌在雨夜里泛着冷光。
陆南枝突然笑了，她抹去脸颊血渍的动作像极了唐代壁画里的飞天。
"看来司南选中你了。
"她甩出绳索缠住唐九歌的腰，"抓紧，我们要走趟雁塔地宫——你最好祈祷自己还记得《酉阳杂俎》里所有的避煞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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