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间临时充作医务室。
何沁翻找绷带时,宋清如看见他书包里滑出的素描本。
翻开的纸页上画着舞台结构图,却在角落藏着梳马尾的少女——分明是她昨天在走廊背稿的模样,发梢的枫叶发夹精确到每道叶脉。
"电路板比人诚实。
"何沁突然出声。
他正在给伤口缠纱布,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它不会假装完好,首到彻底崩溃。
"宋清如的指尖抚过素描本边角。
那里有反复翻折的痕迹,像是某页被长久地固定又取下。
当她触到夹层中的硬物时,何沁突然按住她的手。
隔着创可贴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潮意,像暴雨前的低气压。
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填满沉默。
何沁最终松手,任由她抽出那张泛黄的画纸。
铅笔勾勒的少女在梧桐树下仰头,无数齿轮与电路悬浮在她周身,仿佛整个秋天都被装进机械心脏。
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三个月前,新生报到日。
晚会因事故延期,但宋清如还是在更衣室换上了礼服。
当她拎着裙摆穿过走廊时,听见工具间传来断续的敲击声。
何沁正在重组报废的灯箱,电焊火花在他周身绽放成转瞬即逝的萤火虫。
"为什么画我?
"宋清如举起那张旧画。
何沁的焊枪在空气中划出焦痕,烧穿了她影子的心脏位置。
"为什么不用安全手册?
"他反问,举起改造后的灯箱。
碎裂的亚克力板被重新拼合成枫叶形状,LED灯珠在叶脉中流动成金色的血,"你明明看出那套设备有问题。
"暴雨就在这时叩响窗棂。
何沁的卫衣兜帽在穿堂风里鼓起,露出后颈处靛青的胎记。
宋清如突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鹤印",传说那是前世爱人在你身上留下的记号。
手机震动打破僵局。
何沁的锁屏亮起瞬间,宋清如看见自己站在晨雾中的背影——那件浅蓝针织衫正是她今天穿过的,领口的褶皱都与现实分毫不差。
凌晨两点的便利店,宋清如咬着吸管看何沁修理收银机。
他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蜿蜒的旧伤疤像错位的代码。
维修手册摊在关东煮热气里,被他用红笔圈出十七处错误。
"校庆改到下周了。
"宋清如将热可可推过去时,指尖蹭过他手腕的脉搏,"教导主任说要给你颁奖。
"何沁的螺丝刀在电路板上打滑,溅起的火花烫焦了手册边缘。
他修复的追光灯正在窗外雨中旋转,把雨丝照成坠落的银河。
宋清如突然发现那些光斑移动的轨迹,恰好能拼成她姓名首字母的摩斯密码。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何沁将改装的应急灯塞给她。
金属外壳上刻着藤蔓缠绕的电路图,开关处镶着从旧项链拆下的珍珠——正是她昨日掉落的那颗。
"它能承受三次坠落。
"他说这话时望着站台驶来的早班车,卫衣兜帽里落满夜雨的潮气。
宋清如握紧尚带余温的灯体,听见夹层里传来纸页摩擦的轻响。
拆开灯壳那刻,梧桐叶裹着素描纸飘落。
画中的她站在晨光熹微的舞台,背后是用螺丝与齿轮构建的翅膀。
右下角铅笔字被雨水晕开,仍能辨出是济慈的诗句:"美即是真,真即是美——这就是你们在世上所知、须知的一切。
"事故调查报告出来的那天,宋清如看见何沁站在公告栏前。
他撕下表彰通知时,手里的美工刀正挑开新到的电路板包装。
教导主任的怒斥声中,少年将通知单折成纸飞机,稳稳地滑进她半开的书包。
飞机翅膀上用红笔写着:"第二幕追光角度32.7度,小心液压杆。
"当晚彩排,宋清如在舞台夹层发现被替换的承重梁。
何沁用废弃灯箱的铝合金框架重新浇筑,接口处焊着枫叶形状的纹章。
触摸那些凹凸的纹路时,她听见观众席传来铅笔划纸的沙沙声。
何沁正在画本上记录灯光参数,却在页脚偷画她弯腰检查线路的背影。
这次他添了只打哈欠的猫,尾巴恰好圈住她散落的发丝。
宋清如的影子慢慢爬上画纸,少年突然用左手盖住画面,虎口的疤痕遮住了猫咪的眼睛。
"谢礼。
"他扔来一枚齿轮胸针,中心嵌着舞台灯的碎片。
宋清如别在领口时,发现背面刻着微小的二进制代码。
回家后用放大镜细看,译出的竟是三个字:"要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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