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的寒风里，宋清如撞见那只橘猫时，它正蜷缩在废弃电话亭的投币口。
路灯在它脏污的皮毛上镀了层铜锈，右前爪卡在生锈的金属板缝隙里，凝结的血珠像散落的石榴籽。
"别怕..."她脱掉羊绒手套的瞬间，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结成霜花。
橘猫琉璃色的瞳孔突然收缩，宋清如转头看见何沁站在十步外的梧桐树下，黑色羽绒服落满碎雪，怀里抱着便利店纸袋。
少年蹲下身时，购物袋里的猫罐头叮咚作响。
他掏出多功能军刀的动作让宋清如想起校庆那夜修理追光灯的场景，刀刃折射的冷光切开雪幕，精准挑断缠住猫爪的铁丝。
"需要保温毯。
"何沁将颤抖的橘猫裹进自己毛衣内层，冰晶在他睫毛上融成细小的银河。
宋清如这才发现他右手戴着电工胶布缠成的临时手套，无名指处晕开暗红的血渍。
宠物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何沁毛衣上的松木香。
CT室的红灯映在宋清如手背，凝成血滴状的投影。
她数着缴费单上的金额，突然被塞进掌心一枚温热的硬币——是电话亭里那枚卡住猫爪的1998年牡丹花纹一元币。
"它会带来好运。
"何沁正在病历本背面画输液架的结构图，铅笔尖在"既往病史"栏戳出星芒状的裂痕。
护士推开手术室门的瞬间，他素描本里飘落张泛黄的疫苗接种卡，饲主姓名处写着"何昭云"——本市动物保护协会会长的名字。
宋清如假装没看见少年骤然紧绷的下颌线。
她将硬币按在猫咪保温箱上，金属表面渐渐蒸腾起雾状的血丝。
何沁突然握住她手腕，医用胶布粗糙的触感摩挲着脉搏："看。
"监护仪上的曲线正跳成初雪的形状。
橘猫睁开眼的刹那，何沁的素描本翻到最新页：穿白色羽绒服的少女将额头贴在玻璃箱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发梢滴落成虚线，连成猫咪心跳的频段。
凌晨三点的候诊区，宋清如发现何沁在偷拆镇痛泵的电路板。
他膝头摊着《兽用医疗器械维修指南》，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幅速写：穿实验服的女人在手术台前微笑，胸口别着牡丹花纹的金属徽章。
"你母亲...""她救过西百二十只猫。
"何沁将重组后的镇痛泵交给护士，芯片指示灯变成温柔的浅绿色，"最后死在狂犬病发作的雨夜。
"暖风机轰鸣声中，宋清如触到他毛衣袖口的硬块——是凝固的猫毛与血渍形成的珐琅质。
少年却从背包深处掏出个铁盒，里面排列着二十三个刻有日期的金属牌："每只没能救活的，就在这里。
"输液管的嘀嗒声突然震耳欲聋。
宋清如将发热的额头抵在他肩胛骨，感受到布料下传来战栗的共振。
何沁僵硬片刻，慢慢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这个姿势让他们像两株根系纠缠的越冬植物。
破晓时分，橘猫开始用肉垫拍打保温箱。
何沁从护士站借来编程手册，将监护仪数据线接入自己的平板。
淡蓝色代码瀑布里，猫咪的心跳被谱写成钢琴曲，在医院的音响系统缓缓流淌。
"这是它想说的话。
"何沁将耳机戴在宋清如耳边，编译后的声波像幼猫的呼噜。
晨光穿透他后颈的碎发，映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宋清如在他屏幕上发现隐藏文件夹，缩略图全是不同角度的自己：天文馆里调整望远镜的侧影，图书馆窗台凝结霜花的睫毛，还有校庆后台握着断裂发夹的颤抖指尖。
最后修改日期显示，这个文件夹每天凌晨西点自动更新。
第七天换药时，橘猫己经会蹭何沁缠着绷带的手指。
少年在病历本上记录体温的笔迹突然停顿，墨水在纸面泅出个毛茸茸的太阳："要不要给它起名？
""小牡丹。
"宋清如晃了晃那枚牡丹硬币。
何沁的喉结在晨光里滚动，突然握住她正在调配营养剂的手，牵引着针管在猫咪后颈画出个朱砂痣："这是重生标记。
"他们开始交替值夜。
宋清如发现何沁总在凌晨三点用听诊器贴墙倾听隔壁病房的动静——那里住着难产的布偶猫。
当新生命降临时，少年将脸埋在小牡丹的皮毛里，眼泪在橘色绒毛上结成冰晶。
出院那天突遇二十年一遇的暴雪。
何沁用绝缘胶带把小猫固定在胸口，在齐膝深的积雪里踩出蜿蜒的隧道。
宋清如攥着他背包带子，看见他后颈凝结的冰片折射出七种光谱，像把碎彩虹藏在衣领里。
便利店屋檐下躲雪时，何沁拆开暖宝宝贴在她脚踝。
小牡丹从他领口探出头，粉舌卷走少年睫毛上的冰碴。
宋清如突然发现他锁屏换成了监护仪的心跳曲线图，桌面插件显示着实时心律——那是他偷偷植入的远程监测程序。
"要不要收养它？
"何沁将猫咪塞进她大衣时，指尖划过锁骨处的动脉。
宋清如摇头的幅度让围巾散开，露出内侧绣着的枫叶——正是校庆那日何沁素描本里夹着的标本。
风雪呼啸的归途，少年后背融化的雪水渗透彼此衣衫。
宋清如数着他心跳计算步数，在第五千七百二十步时听见他说："母亲临终前，给每只猫都写了悼亡诗。
"他念出其中一句时，暴雪恰好吞没了尾音。
但宋清如从他胸腔的震颤中听清了那句："你掌心的温度，是所有流浪星辰的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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