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霆的办公室比苏暖想象中要冷。
不是温度上的冷——中央空调恒定在22℃，而是那种医疗器械般的冷冽。
灰蓝色调的空间里，唯一的热源是办公桌上那盏黄铜台灯，灯光像手术无影灯般精准笼罩着散落的文件。
落地窗外，暴雨前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撞碎玻璃倾泻进来。
"坐。
"他敲了敲玻璃茶几，指节与钢化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嗒"声。
苏暖才发现自己仍站着，双腿因为电梯里的对峙而微微发颤。
真皮沙发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刻意避开右手边的位置——那里放着本《柳叶刀》医学期刊，最新一期专题是《医疗器械过敏致死案例分析》，封面患者青紫的面容与母亲最后的面貌重叠在一起。
陆远霆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带着精密仪器般的节奏感。
深灰色马甲下的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领带夹却是略显陈旧的银色，上面刻着模糊的医院十字标志。
当他从抽屉取出平板电脑时，苏暖看清他左手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淡色疤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又强行摘除的痕迹，结痂处还留着细微的缝线针脚。
"苏暖，22岁，A大市场营销与医学双学位。
"他念简历的声线平稳得像心电图仪，指尖划过平板上密密麻麻的加班记录，"实习期加班37次，其中29次在凌晨两点后离开，全部在整理近五年医疗采购数据。
"平板被推到面前时，苏暖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正是她偷偷建立的数据库界面，连那些用"木兰花盛开时"作为密码加密的文件夹都被破解打开。
更可怕的是，角落里有个名为"SMH-监控"的子文件夹，里面全是她在公司各个角落翻找资料时的监控截图——茶水间打印机旁、档案室最里侧的柜子前、甚至B2仓库的消防通道里。
"陆氏员工守则第七章第西条规定，"他的食指关节叩击着"SMH-0314"命名的文件夹，桌下的另一只手突然按亮了某个隐藏开关，办公室门锁发出电子锁定的"滴"声，"非授权人员窃取商业机密可判处三年以上...""这不是窃取。
"苏暖突然打断他，胸针在掌心压出深红的木兰花纹。
她快速滑动屏幕调出自己设计的比对系统，红色警告框不断弹出，"这些全是公开年报和招标网站上的数据，我只是做了交叉比对。
"她点开一个三维趋势图。
代表康泰医疗供货量的蓝色曲线与陆氏患者投诉率的红色曲线完美重合，而在去年3月14日这天形成断崖式下跌——母亲去世次日，陆氏突然更换了心脏支架供应商，但新供应商的注册地址与康泰旧仓库只差一个门牌号。
陆远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苏暖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像是被某种锐器划过——她曾在母亲的工作日志里见过类似的伤口描述："今日手术，飞溅的骨碎片造成...""你知道康泰医疗给回扣的标准计算方式吗？
"苏暖点开被反复修改的验收单，放大角落里模糊的水印，"每延误一天质检，他们多付0.3%的..."玻璃门突然被敲响，三长两短的节奏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雨晴端着咖啡走进来，香根草香水味瞬间压过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她今天换了新的钻石手链，每颗碎钻的切割面都在苏暖眼前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远霆，董事们都在等季度医疗..."她的目光扫过平板屏幕上母亲工牌的照片，笑容突然凝固，"这不是实习生该接触的资料吧？
"咖啡杯被刻意搁在《柳叶刀》期刊上，褐色液体漫过封面那个溺水窒息的患者示意图。
陆远霆用那支刻着编号的钢笔将平板推回苏暖面前，钢笔与玻璃桌面碰撞的声音像手术器械落在托盘上："继续。
"当苏暖调出母亲最后的值班记录时，林雨晴的钻石手链突然撞在杯沿上。
"这不是当年那个闹事的护...""林副总。
"陆远霆合上钢笔帽的"咔嗒"声像某种警告，他起身时阴影完全笼罩住林雨晴，"B2仓库的A4纸搬完了？
"死寂中，苏暖发现陆远霆的钢笔笔夹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数字：0314-307。
这个发现让她胃部绞痛——3月14日是母亲死亡日期，而307是母亲最后被送进的急救室房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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