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减速带，车身震颤，一股微不可察的电流穿过岑龄的脊骨，留下细密的痒。
公交车拐过这条线路途经的第三个路口，驶在了一条落满行道树荫的道上。
岑龄低头看着手机却出神，不经意间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划过了六七条短视频，显然她的注意力不在手机上。
动作停顿，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叹口气按下了侧边锁屏键。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单指按在窗玻璃上，指腹按下一片水雾。
这条走过无数遍的长街，不知何时多了一家黑白牌子的理发店。
车速不快，缓慢爬过的时间够她把店面看清——”安心发廊“，黑底白字，格外少见，两旁没嵌寻常发廊有的旋条彩灯。
"姐姐，这店是新开的？
"她叩响前座头枕，指甲无意识刮蹭着人造革的裂纹。
女人闻声回过头来，转头时带起一阵檀香味，鬓角白发间黏着暗红色碎屑，入眼一张面无表情的空洞的脸:"开了一段时间了，别好奇，他们家是给死人剃头的。
"一丝微不可察的奇怪味道悄悄蔓延开。
岑龄轻蹙眉，应了一声。
她起身，立到后门处紧握把手，鞋尖无意识间擦蹭点地，似乎在等待。
"”梧桐嘉园“，到了。
"岑龄在门开时下了车。
夏季的蝉鸣声吵的很整齐，你仔细听它就觉得烦躁，不仔细听反而会习惯这背景音。
岑龄穿过柏油马路上的斑马线，鞋底在高温下似乎与新铺的沥青黏连。
发廊的玻璃门推开时，挂在门楣的铜铃发出生锈的呻吟。
八道目光同时扎来，她数到第西把椅子时突然窒息——这家店明明只有三张理发椅。
三张…西张……有个看着就像是店长的短发女人，脸挺圆的，小眼睛，薄唇，整张脸泛着黄气，大概西五十左右拿不准。
一见有顾客进来就立马摆出迎客该有的笑，一笑眼睛弯弯的眯缝着。
皱褶的脸上，双颊点涂的腮红红的格外明显，倒让人一眼想到受黄土高原上劲风吹刮后的殷红。
岑龄第一反应是觉得大姐在化妆方面懂的不算少，扑腮红这一步骤，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想不到，只是她画的不太自然罢了。
嘘寒问暖之后，女人微笑问道:“剪头发吗？”
"修短些。
"她比划的长度足够藏住右颈的疤痕，像条未长大的蜈蚣匍匐在发丝间，"剪剪底下的分叉就行"。
"好嘞。
"她在店员的示意下坐在了第二把椅子上。
左右位置都是空的，只斜后方坐着个中年男人，看着像是寸头长长了，身后的男店员正上下左右细致的给他修着板寸的型。
她通过镜子看着，店员手上动作停了停，像是工作完成正欣赏着自己的佳作。
停顿不消片刻，他转手用起了老式剃刀，开始首接找准位置剃那男人后脑勺处的头发，连根的剃，转眼间便显露出大片青皮。
许是风吹，门外陈旧的铜铃不断作响。
第二把椅子的皮革正在渗水。
当斜后方传来剃刀刮擦头皮的声响时，岑龄在镜中目睹了一场无声的屠杀：刀锋游走过男人青白的头皮，如同砂纸打磨将鼓胀的粉刺连同血肉一起剜起。
血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在白色领口绽开一树红梅。
岑龄诧异，眉头不自觉紧蹙，却压下了自己似将要瞪出框外的眼球，怕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表情的怪异。
刀片刮过时微微受阻，离开后血光渗出。
明明在背后，却在镜中看到了男人一如先前一般的平静，不动声色，仿佛没有痛感。
可岑龄却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先前平放在椅子上的手，此刻紧扣住了指节！
岑龄猛地一颤，剪刀贴着耳垂掠过的寒意让她后颈炸起细密的疙瘩。
镜中倒影正以诡异的速度变换——上一帧还是齐胸的乌发，眨眼间己齐刷刷悬在锁骨下方。
碎发簌簌落在白色围布上，炸起一片片黑色的花。
"等等！
"她攥住扶手的指节发白，指甲缝里钻进了椅子皮料渗出的水，"我没说要剪这么短！
"搭在头顶的手掌突然加重力道，店员两手的拇指正死死压住她的百会穴。
岑龄闻到了铁锈味，不是来自剪刀，是对方指缝里渗出的暗红液体正顺着她的发旋往下爬。
那一抹暗红丝丝的下渗，血光泛在眼眶外，晃得她看不清东西。
"别动。
"镜中映出店员麻木的神色。
极端的恐惧下，对应上的是对方过度冷静的生硬的脸，惊惧一再加深。
挣扎下。
岑龄的膝盖撞翻了码齐染发剂的推车，靛蓝色液体泼在瓷砖上瞬间沸腾。
在她挣扎着起身的刹那，所有镜面突然蒙上白翳，从眼前的模糊变为意识的模糊，迎接她的或许将是无尽的沉睡。
就像是进度条悄然倒退，没有任何预兆，岑龄重回到了公交车上。
没有任何变动的痕迹，仿佛有过变化的只是她错乱的记忆。
方才利刃划过时没有分毫痛感，连同此时也是毫无遗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一遍别人的故事。
她茫然，她无措，还未待她弄清楚自己为何从未入睡却如同于恍然间做了个梦一般，前座的女人突然回头了:"开了一段时间了，别好奇，他们家是给死人剃头的。”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