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引小说

沈容卿是被地牢渗出的雪水冻醒的。她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

金丝缠枝的袖口在烛火下泛着暗光。前一刻还插着七根透骨钉的指节，

此刻正死死攥着桌案边沿。"夫人，世子爷带着人往正院来了。"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夫人说今日就算绑也要绑您去喝那杯妾室茶。"铜镜里映出她二十岁的容颜，

眼角还没有被十年冷待刻上细纹。沈容卿摸着腕间淤青，突然笑出了声。

这痕迹与前世分毫不差，正是三日前陆明轩强拽她去祠堂时留下的。"慌什么。

"她拔下鬓间九鸾金钗，这是皇后赏给侯府主母的信物，

"去把库房里那对缠丝玛瑙瓶摆到正堂，再把前日宫里赐的雪顶含翠沏上。

"春桃怔怔地看着自家主子。往常听到世子爷要纳妾的消息，夫人总要哭湿三条帕子，

今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双总是含愁的杏眼里，此刻泛着幽潭般的冷光。正说话间，

雕花门被重重推开。陆明轩揽着个桃红衣衫的女子进来，身后跟着拄龙头杖的老夫人。

那女子小腹微隆，正是前世害她饮下红花汤的柳玉娘。"姐姐莫怪。

"柳玉娘扶着腰盈盈下拜，腕上翡翠镯子叮当作响，"实在是老夫人疼惜陆家血脉，

这才......"沈容卿看着那截皓腕，

忽然想起前世这双手如何将滚烫的茶盏泼在自己脸上。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既是侯府血脉，怎么穿着醉仙楼的云纱？这料子最忌熏香，

当心伤着孩子。"满室寂静。老夫人龙头杖重重一顿："你既知道是侯府骨血，

还不快接了茶！""祖母糊涂了。"沈容卿指尖抚过金钗鸾鸟的眼睛，"按大周律，

外室有孕当去母留子。还是说......"她突然伸手扯开柳玉娘衣襟，

雪白中衣上赫然缠着棉垫。玛瑙瓶摔碎的脆响中，陆明轩暴怒的巴掌还未落下，

忽听门外传来清越男声："锦衣卫查案，闲杂人等退避。"玄色衣角掠过门槛，

顾砚之腰间绣春刀未出鞘，气势却压得满堂噤声。他目光扫过沈容卿发间金钗，

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宫中失窃的九鸾金钗，原来在侯府。""顾大人说笑了。

"沈容卿将金钗递过去，"此物昨日还在妆奁，今晨便不翼而飞。

"她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柳玉娘，"方才妹妹离我最近......""胡说！

"柳玉娘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却被顾砚之反剪双手。撕扯间她腰间掉出个青瓷瓶，

太医验过后面色大变："此乃西域幻药，能伪造喜脉三月之久。"老夫人龙头杖哐当倒地。

沈容卿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她直到被灌下鸩酒才知，

所谓外室怀孕不过是柳玉娘与陆明轩做的局。夜色渐深时，顾砚之去而复返。

他翻窗进来时带进一缕梅香，正是沈容卿前世在地牢里闻到的最后味道。

"公主可知今日多险？"他忽然换了称呼，从怀中取出半块凤纹玉佩，"陛下寻了您十八年。

"沈容卿触到肩头朱砂痣的手猛地顿住。记忆如潮水涌来——前世和离那日，

顾砚之曾攥着这半块玉佩跪在雨里。而那时她正被陆明轩按着在休书上画押，

血泪模糊了双眼。"当年淑妃娘娘诞下死胎是皇后做的手脚。"顾砚之将玉佩放在她掌心，

"真正的公主肩有朱砂，左耳后三颗小痣排成北斗。"窗外忽有火光逼近，

陆明轩带着家丁将院落团团围住。沈容卿看着顾砚之从容吹响鹰笛，轻笑道："这场戏，

总要有人看到结局。"顾砚之的鹰笛声穿透夜色，锦衣卫铁甲声由远及近。

陆明轩举着的火把突然熄灭，

沈容卿借着月光看清他腰间新挂的玉牌——正是前世她在冷宫枯井里见过的双鱼佩。"小心！

"顾砚之揽住她急退三步。方才站立的地砖突然下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竟与前世地牢气息一模一样。

陆明轩突然诡笑："夫人可知这密道通向何处？

你父亲沈尚书当年就是在这里......"话未说完，老夫人房中传来瓷器碎裂声。

沈容卿挣脱顾砚之的手冲进去，只见老夫人仰面倒地，七窍流血的手里攥着半块血色玉玦。

窗棂上钉着支金簪，与皇后赏赐的九鸾钗制式相同。"是牵机毒。"顾砚之掰开老夫人手指，

玉玦内侧刻着模糊的"承平"二字，"二十年前承平太子暴毙，东宫器物皆烙此纹。

"沈容卿突然想起前世陆明轩升任兵部侍郎那日，曾醉酒提及"用太子的血染红的官袍"。

她蹲身细看玉玦断裂处，暗红纹路竟真像是干涸的血丝。三更时分，

沈容卿跟着顾砚之来到锦衣卫衙门。穿过九曲回廊，后园白梅林在月光下如覆霜雪。

每株梅树都挂着木牌，最早那株竟刻着"承平廿三年冬"——正是她出生那年。

"这些是......""承平太子遇害后，东宫三百余人埋骨于此。

"顾砚之拂去碑上积雪，露出暗红的"沈"字，"你父亲沈尚书，曾是太子伴读。

"沈容卿踉跄扶住梅树，指尖突然触到树洞中的铁盒。盒中绢帛血迹斑斑，

竟是承平太子绝笔："沈卿速携玉玦离京，

此物关乎大周龙脉......"轰隆巨响打断思绪，梅林四周腾起绿莹莹的鬼火。

顾砚之抽刀斩断飞来的箭矢，刀刃与箭簇相撞迸出紫烟："闭气！是苗疆蛊毒！

"五日后宫宴，皇帝当众认回沈容卿。正要赐封号时，殿外忽然传来清越铃音。

玄衣少女款款而来，肩头朱砂痣艳如泣血："父皇，儿臣才是真正的公主。

"沈容卿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余光瞥见皇后唇角得逞的笑意。

那少女耳后三点朱痣排列成星，连手中玉佩都与她的一般无二。"姐姐好狠的心。

"少女突然口吐黑血，指着沈容卿袖口栽倒，

"为何要在我的茶里下毒......"混乱中，沈容卿被顾砚之拽到屏风后。

他撕开少女衣袖，臂上赫然是承平太子独有的蟠龙刺青："是东宫暗卫，他们果然还活着。

"为证清白，沈容卿暂居护国寺。深夜诵经时，佛龛突然转动露出密道。

石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人皮面具，最新那张竟与玄衣少女面容相同。"卿卿小心！

"顾砚之挥刀劈开飞来的银针。暗处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公主可知，当年被调换的其实是双生子？"沈容卿袖中金钗突然发烫，

钗头鸾鸟眼中射出红光，正照出来人腰间玉牌——双鱼佩与陆明轩那枚严丝合缝。

面具人低笑："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赢？

沈尚书可是自愿将你送进侯府的......"玄衣少女的尸体在棺中突然睁眼时，

沈容卿正用金钗挑开她耳后的假痣。蛊虫从少女瞳孔里钻出，

尾部竟拴着半片金锁——与沈容卿襁褓中戴过的长命锁严丝合合。

"这是南诏王室的血傀儡术。"顾砚之剑尖挑起扭曲的蛊虫，"要取至亲之血养蛊十年，

方能造出以假乱真的替身。"沈容卿忽然按住心口，那夜在侯府密道闻到的血腥气翻涌而上。

她颤抖着扯开少女衣襟，

腰侧淡青色胎记与自己分毫不差："当年被调换的......是双生子？"窗外惊雷炸响，

照亮顾砚之苍白的脸。他袖中滑落泛黄画卷，画中淑妃怀抱着两个襁褓，

其中一个绣着金线蛟纹——那是东宫嫡子才配用的纹样。青铜面具人突然摘下面具，

露出与沈尚书七分相似的面容。沈容卿看着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

在书房撞见父亲对空气作揖："属下定不负太子所托......""二姑娘不认得老奴了？

"男人指尖弹出一枚玉扣，正是沈容卿及笄时丢失的佩饰，"当年您和大小姐被送出宫，

老奴亲手在您肩头点的守宫砂。"沈容卿踉跄着撞翻灯台，火舌瞬间吞没满墙人皮面具。

焦黑的面具下露出淑妃容颜，眼尾却多颗泪痣——与皇后眼下那颗位置相同。

"您还没想明白吗？"男人在火光中大笑，"真正的皇后十八年前就死在冷宫，

如今凤仪宫那位，是淑妃娘娘的亲妹妹！"顾砚之毒发那夜，白梅林渗出猩红花汁。

沈容卿割破手腕将血喂给他，却见他锁骨浮现蟠龙纹——与玄衣少女身上的一模一样。

"当年东宫大火，乳母将我与另一个婴孩调换。"顾砚之攥着半块血玉玦，"后来我才知道，

与我同时出生的......本应是龙凤双胎。"沈容卿突然头痛欲裂，

记忆碎片里闪过龙凤烛台，两个襁褓被分别塞进不同马车。戴金锁的女婴被交给沈尚书，

另一个则......她猛地扯开顾砚之的衣襟，他心口赫然是金线蛟纹的旧疤。

地动山摇的钟声里，皇帝带着钦天监闯进梅林。监正手中的罗盘直指沈容卿，

龙脉图在她脚下缓缓展开——蜿蜒朱砂线最终停在那株刻着"承平廿三年"的老梅树下。

"请长公主启龙脉。"监正捧出尘封的木匣，内里躺着沈容卿幼时的虎头鞋，

"您与顾大人同承承平太子血脉，唯有你们......"话音未落，皇后凤辇破林而入。

她掀开珠帘露出耳后三颗朱砂痣，手中却握着真正的凤印："好妹妹，

你当真以为赢的是自己？"沈容卿看着从凤辇下来的老妇人，

呼吸几乎停滞——那竟是本该死去多年的侯府老夫人！她手中的龙头杖敲击地面，

梅树竟纷纷裂开，露出里面封着的数百具白骨。皇后指尖凤印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侯府老夫人佝偻着背揭开面皮——竟是淑妃宫中早该殉葬的徐嬷嬷！

沈容卿看着满地裂开的梅树，那些森森白骨手腕皆系着褪色的红绳，

与她幼时在沈府库房见过的东宫遗物一模一样。"当年承平太子用三百死士精血养龙脉，

今日便用真凤血脉来破局。"徐嬷嬷龙头杖重重敲击地面，梅林突然升起血色雾气。

顾砚之颈间蟠龙纹发出灼目红光，竟与沈容卿腕间金锁产生共鸣。钦天监正突然惨叫，

手中罗盘炸成碎片。皇帝踉跄扶住梅树，

枯枝瞬间缠上他的手腕："原来如此...当年淑妃产下的不是死胎，

是朕亲手......""父皇！"沈容卿挥金钗斩断藤蔓，钗尖触到龙脉图的刹那，

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顾砚之突然吐出一口黑血，他锁骨处的蟠龙纹正在渗血："快走！

龙脉认主会吞噬......"话音未落，凤辇中飞出十二道金索。沈容卿旋身躲避时，

恰见徐嬷嬷掀开皇后耳后——那里本该有三颗朱砂痣的位置，赫然是烧伤的疤痕。"阿姐，

你还要顶着我的脸到几时？"本该死去的淑妃从雾中走出，手中牵着个戴镣铐的男人。

沈容卿瞳孔骤缩——那竟是传言中暴毙的沈尚书！淑妃轻抚脸上与皇后相同的容颜，

指尖掠过沈尚书脖颈的刺青："当年你将我推入冷宫，可想到这男人甘愿被我种下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