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日，晨露还未从香樟树叶上蒸发，林清的白色帆布鞋己踩过校门口的地砖。
她抬手扶正滑落的书包带，金属小熊挂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光斑——这是小学毕业时蔡玉婷塞给她的，说“带着小熊就不会迷路”。
此刻挂坠正勾住校服拉链，她低头解扣时，挂坠突然“当啷”落地。
“你的钥匙扣！”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己经弯腰捡起小熊，指尖捏着挂坠链条，阳光穿过她发梢的间隙，在手腕的红色发绳上镀了层金边。
林清慌忙道谢，这才注意到对方校服左胸别着枚银色校徽，和自己同款的蓝白校服衬得她肤色极亮。
“我叫陈思婷，刚看你在公告栏找班级？”
女生晃了晃钥匙扣，忽然眼睛一亮，“七年级10班！
我也是10班的！”
她说话时肩膀微微扬起，像是随时准备起跑的运动员，“一起去教室吧？
我还以为要独自认路呢。”
教室在三楼拐角，木质门牌号被晒得有些褪色。
林清跟着陈思婷推门而入时，前排传来桌椅碰撞声——矮个子男生正把数学课本扣在黑皮肤男生头上，后者扯着嗓子喊：“朱天佑你欠揍！
贺之周你管管你兄弟啊！”
靠窗的后排，穿白衬衫的男生放下手中的《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眼尾微挑：“蔡金龙，你书包带缠到椅脚了。”
他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玻璃珠，清透得能听见回响。
林清的目光掠过他课桌上的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飞天扫帚图案。
“林清！”
突然有人喊她名字。
第三排左侧，扎低马尾的女生正朝她挥手，八字刘海下是熟悉的杏仁眼——是小学同班的蔡玉婷。
她校服领口别着枚星星徽章，正是林清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玉婷！”
林清快步上前，陈思婷跟在身后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小学同学！”
蔡玉婷笑着拽过林清的手，指尖还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我刚还在想，要是班里没熟人该多孤单。”
她说话时扫了眼陈思婷，眼神里带着初遇的好奇。
陈思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林清早就有认识的人。
她摸摸鼻尖，忽然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郑玉老师正单手拎着保温杯，指尖翘成优雅的兰花指，无框眼镜在鼻梁上滑了滑：“同学们好，我是班主任郑玉，初一教生物……”第一堂英语课，刘立老师抱着教案进门时，校服腰带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勒出深痕。
他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从第一排开始自我介绍，让老师认识认识各位小才子。”
轮到陈思婷时，她“唰”地站起来：“我喜欢跑步，每天放学都会去操场，谁要一起？”
她特意看了眼后排的贺之周，后者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魁地奇战术图，笔尖在“游走球”三个字上顿了顿。
蔡玉婷轻轻戳了戳林清的胳膊， “后排那个男生，是不是总在看窗外？”
林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贺之周的侧脸正对着斑驳的梧桐树影，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刚才进教室时，他课桌角摆着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十几只折得工整的千纸鹤。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陈思婷拽着林清往操场跑：“去看单杠！
听说有男生能倒挂着背英语单词。”
果然，蔡金龙正挂在单杠上晃荡，朱天佑在下面数着：“第三十个了！
贺之周你要不要试试？”
“他啊，只会坐在树荫下看书。”
陈思婷忽然凑近林清耳边，语气里带着促狭，“不过刚才你自我介绍时，他抬头看了你三次。”
林清的耳尖倏地发烫，下意识摸向书包上的小熊挂坠，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清，这是我小学同学朱天佑，还有贺之周。”
蔡金龙不知何时从单杠上翻下来，黑黢黢的脸上沾着草叶，“贺之周可厉害了，数学竞赛三连冠——”话没说完就被朱天佑拍了后脑勺：“别吓到新同学。”
贺之周站在梧桐树下，校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银色的飞贼吊坠。
他朝林清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哈利波特》的书脊：“你的钥匙扣……小熊画得很可爱。”
声音轻得像一片梧桐叶落在石阶上。
午休时，林清在走廊尽头给妈妈打电话，忽然看见贺之周抱着一摞作业本走来。
阳光从楼梯间的菱形窗格斜切进来，在他校服上投下光斑。
最上面的数学本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小熊正抱着星星——是她昨晚画的书皮。
“林清！
过来帮我讲题！”
陈思婷的声音从教室传来。
林清转身时，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回头看见贺之周正盯着她的练习册，唇角似乎有极浅的弧度。
他迅速合上本子，耳尖却红得比梧桐叶上的夕阳还要鲜艳。
下午的生物课，郑玉老师捧着蝗虫标本瓶走进教室，指尖的兰花指捏着镊子，夹起标本时全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林清盯着显微镜下的蝗虫复眼，忽然感觉抽屉里有东西在动——是只纸折的千纸鹤，翅膀上用铅笔写着“别怕，它不会飞”。
她猛地抬头，看见贺之周正专注地盯着黑板，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和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奇妙地重合。
阳光穿过他腕骨处的痣，在课桌上投下米粒大的光斑，像落在时光里的星子。
放学时突降太阳雨，陈思婷甩着湿漉漉的马尾跑向操场：“雨天跑步更痛快！”
林清站在走廊里看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贺之周倚着栏杆，手中的《哈利波特》己换成透明雨衣，目光穿过雨帘与她相撞时，迅速转向远处的香樟树。
“林清！”
蔡玉婷从教室出来，手里晃着两把伞，“一起回家吧？
我知道街角有卖红豆冰的。”
路过贺之周身边时，她忽然停步：“对了，你叫贺之周对吧？
林清说你数学很好，以后请教题别嫌烦哦。”
男生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不会”，便匆匆转身走向楼梯。
林清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校服后摆沾着片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某种隐秘的符号。
教室的吊扇还在吱呀作响，林清收拾书包时，指尖忽然触到课桌夹层的凹陷处。
她掏出手机照亮，看见一行褪色的铅笔字：“2010年6月，给坐在这儿的人——希望你不怕蝗虫，喜欢千纸鹤。”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里探出头，将整个教室染成温柔的琥珀色。
林清摸着口袋里的千纸鹤，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陈思婷的笑声，混着蔡金龙的大喊：“贺之周你扔的纸飞机撞到我了！”
她望向后排，那个总在看书的男生正站在窗前，手中的纸飞机尾翼上画着小熊图案。
飞机掠过她的课桌时，她伸手接住，发现机翼上写着极小的字：“你的书包带，今天开了三次。”
蝉鸣渐渐低下去，远处传来保安关门的声响。
林清将纸飞机小心地夹进课本，书包上的小熊挂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她不知道，三年后的某个黄昏，当拆迁队的铁锤敲开这张课桌时，会有一封泛黄的情书从夹层里滑落，上面写着：“从你捡起小熊挂坠的那天起，我的夏天就永远停在了九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