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青州城)青州城的测魂台高逾十丈,通体以玄冰岩砌成,岩缝中嵌着历代命魂师刻下的镇魂符。
正午烈日下,符咒泛着冷铁般的光泽,与台下三千盏引魂灯的幽蓝鬼火交相辉映。
白凡云黑袍猎响,立于台心。
他脚边躺着三具尸体——早他半日测魂的世家子弟,皆因命魂反噬爆体而亡。
血渍渗入石缝,引来母巢幼虫窸窣啃噬。
“白氏遗孤,上前!”
测魂师枯掌一拍,桃木杖顶端的青铜饕餮张口嘶吼。
杖身裂纹中渗出尸油,滴落时燃成磷火,将白凡云左腕的青铜镣铐灼出焦痕:“若再失败,你便去饲虫!”
少年垂眸。
他右掌旧伤未愈——三日前为护一名流民少女,徒手捏碎母巢幼虫口器,掌心至今残留黑脓。
脓血顺指缝滴落,渗入测魂台中央的往生盘。
盘上八卦纹路骤亮,将他神识拽入血海幻境。
血浪翻涌,海底倒插一柄残戟。
戟长九尺,戟头呈龙吞刃,刃口崩缺处缠满青铜锁链。
链上锈迹斑驳,却隐约透出“兵主戮天,万魂皆斩”的阴刻篆文。
锁链另一端没入漆黑圆核,核内传出女子泣声,混着金铃碎响:“凡云……别碰它……”白凡云涉血前行。
每近一步,锁链便崩断一截。
最后一丈时,核中突然探出白骨利爪,爪尖勾住他衣襟:“你会害死她!”
少年握戟,天地倾覆。
外界测魂台轰然炸裂。
玄冰岩碎块如箭雨迸射,击穿围观者的颅骨。
白凡云手中战戟嗡鸣,戟锋荡开一圈血煞气浪。
气浪所过之处,引魂灯接连爆燃,灯油化作火蛇窜向天际,将云层烧出窟窿。
窟窿中垂下青铜锁链,链头拴着半截腐烂手臂——正是三日前他所救少女的残肢!
“兵主命魂……是上古兵主的煞戟!”
测魂师暴退,桃木杖“咔嚓”折断。
杖芯封存的百具怨灵尖啸逃窜,却被战戟煞气凝成的赤甲骑兵截杀。
骑兵马蹄踏血,长戈挑穿怨灵喉骨:“青州白氏……竟真出了个灭世煞星!”
白凡云双目赤红如烙铁。
战戟失控横扫,戟刃劈开测魂台基座。
基座下埋着的母巢卵鞘暴露,卵膜中蜷缩着人形胚胎,脐带缠满测魂师的名帖——原来这场测魂,本就是喂养母巢的活祭!
“伪君子!”
少年怒吼,战戟贯穿卵鞘。
胚胎爆裂,汁液溅上他面颊,腐蚀出缕缕黑烟。
烟中浮现姜木璃的残影,她嫁衣染血,指尖抚过戟身裂痕:“你终于……握住了这柄凶兵。”
“唰——”一道金绫裂空而至,缠住战戟三寸七分处的煞气节点。
绫上并蒂莲纹遇煞即燃,金火顺戟身蔓至白凡云右臂,灼穿黑袍露出臂上旧疤——那疤痕形似锁链勒痕,正是姜木璃前世所留!
“松手,除非你想被它吃成空壳!”
女声冷冽如冰。
白凡云抬头。
测魂台废墟上立着个红衣女子,赤足踏火,脚踝金铃缀着青铜细链。
她左掌托着幽冥源核,核体裂纹与战戟锁链完全契合;右腕系着半截烬魂绫,绫尾焦黑,似被母巢酸液腐蚀过。
最刺目的是她颈间伤痕——一道戟刃留下的旧疤,横贯喉头。
“姜……木璃?”
少年怔忡。
这名字滚过喉头时,源核突然剧震,震出幻象碎片:红衣女子跪在青铜门前,脊骨被活生生抽出。
骨节寸断时,她将碎骨拍入戟身:“以我骨为兵,以我魂为鞘……白凡云,我要你此生再握不住这煞戟!”
现实中的姜木璃掐诀冷笑,烬魂绫骤然收紧。
战戟脱手插入岩缝,戟刃没入处滋生出母巢幼虫。
幼虫口器大张,喉间卡着枚桃木簪,簪头“白凡云”三字被血渍浸透:“吞了他……母巢就能化龙……”“孽畜!”
姜木璃并指如刀,指尖金焰凝成合卺杯虚影。
杯沿裂纹渗出黑血,血珠落地成咒:“以吾烬魂,祭尔凶兵——封!”
咒文烙入戟身。
青铜锁链应声崩断,链头拴着的幽冥源核裂开蛛网纹。
核中黑血涌出,凝成三百青面甲士。
甲士挥戈刺向幼虫,戈尖穿透桃木簪的瞬间,簪内爆出少女尖叫:“你说过会保护我!”
白凡云如遭雷击——那竟是三日前所救少女的嗓音!
姜木璃咳出黑血,血珠溅上戟刃。
刃口映出她残破的嫁衣,衣摆金线绣着长生咒文:“此戟饮血九百九十九日,便会蜕变为母巢獠牙。
你每杀一人,都是在喂它。”
少年攥紧戟柄。
嫁衣残片触手冰凉,凉意刺入识海,撕开更多记忆:暴雨夜,姜木璃将脊骨炼入戟身,青铜门在她背后缓缓开启。
门缝中伸出母巢根须,根须缠住她脚踝:“用你的情魄喂它……换他一线生机。”
测魂台己成血池。
姜木璃足尖轻点,青铜链缠住白凡云腰身,将他甩离母巢酸液。
链头幼虫啃噬她小腿,腐肉混着黑血滴落:“你违约了……这一世不该插手!”
“我改主意了。”
她捏碎幼虫颅骨,碎骨凝成钥匙状,“青州城本就是母巢的饵池,你当真以为这些百姓无辜?”
战戟劈开地裂。
裂缝中涌出无数青铜门虚影,门内金戈声震耳欲聋。
白凡云回首望去,城池正在坍缩:百姓血肉化作血雾,雾中凝结出新的母巢卵鞘;商贩的算盘珠滚落,珠内钻出幼虫口器;连垂髫幼童的断指都蠕动着,长成苍白根须!
“这些……都是因为我?”
少年嗓音嘶哑,戟身煞气倒灌入心脉。
姜木璃捂住他双眼,掌心烬魂绫残片烙在他眉骨:“别低头。
煞戟之主可以屠城灭世,唯独不能有悔。”
最后一刻,青铜巨门轰然闭合。
门缝卡着半截烬魂绫,绫上血咒未干:“兵主现,幽冥泣;青州葬,长生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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