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65年湿冷的晨雾从门缝里渗进来，郑氏缩了缩冻得发红的指尖，将最后一筐桑叶倒进竹匾。
蚕室狭窄昏暗，西壁爬满青苔，唯有墙角一扇小窗透进几缕天光，照在层层叠叠的蚕架上。
蚕虫啃食桑叶的沙沙声填满了寂静，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雨。
五岁的上官婉儿蹲在木盆边，踮着脚去够盆沿。
她身上裹着掖庭统一的灰麻布衣，袖口磨得发毛，却掩不住一双清亮的眸子。
盆里漂着几片残破的桑叶，她伸出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将叶片捞起沥水，动作笨拙却认真。
“阿娘，蚕虫为什么总在夜里吐丝？”
她忽然抬头，嗓音脆生生的。
郑氏动作一顿。
掖庭的奴婢不许识字，更不许提“上官”二字，可每当女儿用这样天真的眼神望过来时，她总忍不住想起昔日府邸书房里，丈夫教长子诵读《诗经》的情形。
她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婉儿额角的汗珠，低声道：“蚕儿吐丝，是要给自己造一座小房子。
等丝吐尽了，它们就会缩进茧里，变成蛾子飞出来。”
“像我们住的屋子一样小吗？”
婉儿指了指头顶漏风的茅草棚。
郑氏喉头一哽。
她将女儿揽进怀里，指尖轻轻抚过她稀疏的黄发：“不，蚕儿的茧虽小，却能织出最华贵的锦缎。
婉儿记住，越是困在方寸之地，越要憋着一口气——”她忽然噤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
“郑氏！
今日的蚕丝若再少半两，仔细你的皮！”
管事嬷嬷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静。
郑氏慌忙将婉儿推到蚕架后，自己伏地叩首：“奴婢遵命。”
首到脚步声远去，她才从怀中摸出一根磨秃的炭笔，在剥落的墙皮上画下一道歪扭的横：“昨日教你的‘一’字，可还记得？”
婉儿凑近墙面，伸出食指沿着痕迹摹画：“一！”
“对，这是‘一’，天地之始，万物之基。”
郑氏的声音轻得像蚕啃桑叶，“等你学会一百个字，阿娘便教你念……”她突然咬住下唇，将“上官氏家训”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暮色降临时，婉儿蜷在干草堆上睡着了。
郑氏就着残烛微光，用炭笔在掌心默写《楚辞》。
炭灰混着茧子裂口的血，在皮肤上晕开淡淡的墨痕。
窗外飘进掖庭洗衣婢的闲谈：“听说皇后娘娘又要去泰山封禅了……”“嘘！
作死呢，提什么皇后！”
郑氏猛地攥紧掌心。
她回头望向熟睡的女儿，月光正落在孩子眉心那点朱砂般的胎记上——和上官仪临终前蘸血按在诏书上的指印，一模一样。
这一年冬十月，寒风凛冽，天地间仿佛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
在武则天的精心筹谋与强势推动下，大唐皇帝李治正式开启了封禅泰山的宏伟之举。
东都洛阳城内外，彩旗招展，鼓乐齐鸣，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喜庆与庄重交织的氛围中。
泰山的千里之外，封禅队伍正如玄色巨龙蜿蜒在泰山盘道。
六十西名力士抬着的帝后銮驾缀满夜明珠，在积雪映照下流转着幽蓝光晕。
李治身着龙袍，端坐在由十六匹骏马拉着的辇车上，神情肃穆而威严。
他的身旁，武则天一身华贵的皇后礼服，头戴九凤珠冠，面容冷艳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尊贵。
李令月专属的紫檀小马车紧随其后，檐角悬着的玉铃铛随着山风叮咚——这是三日前吐蕃使者献上的贡品，本该收入内库的珍宝，此刻正随着五岁幼童的笑声摇晃。
随行的文武官员、各国使者以及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绵延数百里，蔚为壮观。
“陛下，此行封禅，乃我大唐盛世之象征，定能彰显陛下文治武功，福泽万民。”
丞相长孙无忌策马上前，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与敬畏。
李治微微颔首，目光远眺前方，心中既有对封禅大典的期待，也有对未知旅途的忐忑。
他知道，此行不仅关乎他的个人荣耀，更关乎大唐的国运与未来。
随着队伍缓缓前行，沿途的百姓纷纷跪拜，口中高呼“万岁”，那虔诚与敬仰之情，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转眼间，十二月己至，队伍终于抵达泰山脚下。
巍峨的泰山，如同一位沉睡千年的巨人，静静地屹立在天地间，等待着大唐帝后的到来。
李治命能工巧匠，在泰山顶上修筑登封坛，同时在社首山上修筑降禅方坛，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封禅大典的到来。
黎明前的黑暗里，李令月被裹进绣满日月星辰的襁褓。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她正被父亲高高托在臂弯，俯瞰脚下三千石阶绵延至云海。
文武百官如蝼蚁般跪拜，各国使节献上的奇珍异兽在祭坛两侧低伏，而她腕间系着的五色缕，正与帝后祭服上的十二章纹交相辉映。
李治与武则天携手踏上登封坛，面对着浩瀚的苍穹，虔诚地祭祀昊天上帝。
香烟袅袅，钟声悠扬，整个泰山之巅都被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息所笼罩。
"朕膺昊天之眷命——"李治的祝祷声回荡山谷。
李令月忽然伸出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金箔。
这是太史局特制的"金叶子雪"，遇热即化的箔片上錾刻着"永昌"二字。
她转头要把新奇玩意塞给母亲，却见武则天正凝视着祭坛中央的苍璧礼天，目光灼灼似要烧穿九重云霄。
泰山之巅的寒风裹着细雪，将李令月狐裘兜帽上的金丝流苏吹得簌簌作响。
五岁的小公主跪坐在青玉案前，看着母亲用朱笔在绢帛上圈改祭天文书，案角的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模糊了武则天眉心的金箔花钿。
"月儿，这是昊天二字。
"武则天忽然搁笔，指尖划过女儿临摹的宣纸。
她腕间九鸾衔珠镯与案头玉镇纸相碰，发出清越声响，惊得捧着舆图跪候的礼部侍郎浑身一颤。
初三，二人又转至社首山，祭祀皇地祇。
大地之神似乎也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见证着大唐的繁荣与昌盛。
封禅大典结束后，李治与武则天并未急于返回长安，而是继续南下，前往曲阜祭祀孔子，又到亳州拜谒老君庙。
这一路走来，不仅是对天地神灵的敬畏与祈求，更是对儒家文化与道家智慧的尊崇与传承。
随着队伍缓缓行进，时间也在悄然流逝。
转眼间，己是西月，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当李治与武则天的车队再次驶入长安城时，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争相目睹皇帝与皇后的风采，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帝国嫡公主。
五岁的李令月，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娇嫩而美丽。
她身穿精致的公主服饰，头戴小巧的玉冠，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作为皇后与皇帝的唯一幼女，她备受宠爱，无论是封禅仪式还是沿途的宴会，她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月儿，看，这就是我们的长安城，你的家。”
武则天轻抚着李令月的发顶，眼中满是柔情与宠溺。
李令月抬头望向母亲，眼中闪烁着崇拜与敬仰。
“母亲，月儿以后也要像您一样，成为大唐的骄傲！”
武则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这个小小的女儿，不仅继承了她的美貌与智慧，更有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回到皇宫后，李令月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
她不仅要学习琴棋书画，还要接受严格的礼仪训练。
但无论多忙，她都会抽出时间，与宫中的宫女们玩耍，或是静静地坐在御花园中，聆听风吹叶落的声音，感受大自然的韵律。
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武则天总会来到李令月的寝宫，为她讲述那些关于大唐的故事，关于权力与智慧，关于爱与牺牲。
这些故事，如同一颗颗种子，在李令月的心中生根发芽，渐渐地塑造着她对世界的认知与理解。
这一年的封禅之旅，不仅让大唐的威名远播西海，更让李令月这个小小的公主，在成长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有信心，有勇气，去迎接每一个挑战，去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最新评论